萧婵倚在贵妃榻上,大约是精神不济,也不曾束发起髻,让大把黑亮如缎的发丝散在榻头和肩上。兽首金炉里点着沉香木,香雾升腾,婷婷袅袅地氤氲在室内,叫人有些昏昏欲睡的错觉。
屋外,初夏的雨水喧嚣。
我捧着茶盏坐在她面前的软椅上,细细啜饮杯中的香茗。甘润的茶汤在唇舌间转了转,顺着喉咙滑下。半晌,我才开口:“为何不找个大夫瞧瞧?这么拖着,可会败了自己的身子。”
她软绵绵地摇摇头,水眸中波光摇曳:“……又有何妨?王爷已有三日不曾回府中歇息……就算是宿在兵部,也该托人捎个信回来。他啊,现下根本就不想搭理我了……”
宇文锐没有回王府住么?我小心地观察着萧婵的颜色,道:“王爷大约是公事繁忙。”
“俪兮,你就别安慰我了。”她幽幽叹息,“其实自从姑妈去世之后,我就已经是孤身一人了。”说着,慢腾腾翻了个身。
萧氏一门覆灭,只留下了极个别的族人。萧婵是一人,元康王亦是一人。
……咦?这样说来,萧婵也算是元康王的表姐了?我眨眨眼,心下暗自准备妥一套说辞,状似无心地笑道:“王妃说什么呢,您不是还有元康王么?”
“他?”萧婵曼笑一声,极为不屑,“不过是苟且偷生的竖子……这一点,我与他倒是相似得很。”
我叹了口气:“王妃,萧皇后不过是想为他争得一块日后的生存之地。”
就像你对你的宇文楚那样——所以才会对绣姑带来的宇文钏这般不满,不是么?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瞧不起他!”萧婵动了气。白皙地肤色上泛起怒红。“若非他自己顽劣不驯。遇事又那般软弱不堪。姑妈怎么会兴了保他登位地念头!”
是这样么?我静静地看着她。她喘了口气。重新卧回榻上。花瓣似地嘴唇紧紧抿着。
原来……所有人都是这样看待元康王地啊。
指腹顺着杯沿滑过洁白光致地釉面。我露出苦笑:“您再这般下去。可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奴家给您再添点茶来。”
她看着我将茶水斟入她地茶盏内。浓长地羽睫轻轻扇动。
“……俪兮。你究竟是怎样看我地呢?”她问。
我唇角微挑。“您是尊贵的安虞王妃,是与奴家一同在红鸾殿内逃出生天的伙伴。”
她的模样似是松了口气:“萧家没有了,王爷也对我不闻不问。幸好你还在这儿……”
“奴家不正是陪您解闷来了嘛。”我笑嘻嘻地坐回原处,“对了,怎么没见着楚少爷和世子呢?”
虽说现下这是无关紧要地事……但是,仍然想要见到那个孩子呢。
“哦,他们二人该是在书房那儿听先生讲学吧。”一提到宇文楚,萧婵的面色便轻松了不少。“先生最近还夸楚儿天资聪颖,无论是历法还是数算都学得极快……唉。到如今,我也就指望这个孩子了。”
“不愧是楚少爷,当真少年才俊。”我笑着赞道。“那世子呢?”
萧婵冷哼一声,“烂泥扶不上墙,你也不是不知……那个女人是怎样的货色,养出来的便是怎样的儿子。让他做我安虞王府的世子,只会羞人罢了。真不晓得王爷是怎么想的……”
那个女人?我愣了愣,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宇文钏的养母,绣姑。
“绣姑……最近如何?”我问。
“她还能怎样?以为有了王爷赐下地玉佩便了不得了。”萧婵继续鼻孔出气,“好歹算是王府里的女人,居然连个大字也不识……日后若是要带进宫去。那可怎么了得?”
正说着,便听到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王妃,绣姑来了。”
我心下生奇,挑眉道:“说曹操曹操到。”
萧婵却是一脸不屑,与那婢女说道:“她来做什么?”
“好像是煲了羹汤,要送一罐来与您。”
“本王妃最不喜欢地就是羹汤了。”她挥了挥手,“叫她拿回去,少来我这儿晃。”
我抬眸,止住正欲离去的小婢:“王妃。这么做的话,只怕王爷会更加不高兴的。”
无论怎么说,那绣姑也是他宇文锐明媒正娶的妻。王妃的职责除了协助王爷处理府中事务,还有便是协调诸位姬妾间的关系。如果她继续对绣姑这般不待见,只怕会惹人说闲话的。
萧婵撇了撇嘴,不情愿地道:“既然俪兮都这么说了,那么……让她进来吧。”
“王妃开明。”我立即奉上好话。萧婵勉强一笑:“你说的不错,是该给她留些面子,毕竟也是一同伺候王爷地人……”
我笑道:“王妃这样想就对了。您是主母。她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妾。”
言下之意。她绣姑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你这正妃来得尊贵——其实萧婵想要听到的。也不过是这一句。我心下轻笑。她失去了几乎所有,现在也只能从这般冠冕堂皇的话里得来些许安慰了吧?
小婢很快领来了绣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