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大惊,勉强维持着面上的不动声色。洛安则是微微瞪大了眼。
这话说得……不会太直白了点么?我苦笑一声,“周公子,你就不担心隔墙有耳么?”
他倒是满脸轻松,“无碍,这种消息,就算有人偷听,又能做得了什么呢?那位小王爷已不再是从前的天之骄子,失去了萧家这棵大树,他还能掀起什么浪头来?”
“言者无心,闻者有意。”我拿过茶壶,依次给几人斟上茶水。“要是正巧隔壁房中坐着位大人,你这话,可就足以让你丢脑袋了。”
“杜老板倒是谨慎得很。”周绍轩笑了笑,“是不是有些害怕?”
“害怕?怕什么?是怕你们出了事,而后牵连到我的头上么?”我睨着他的脸,忽然觉得这个人果真是漏洞百出……“对了周公子,您与苏二公子的交情匪浅,不知苏二公子是否曾经对你说过,他有位不肖的兄长……”
周绍轩又是一愣,随即应道:“啊……是,是有提到过。苏家的长公子嘛。”
“你此番前来帝都,不知苏二公子是如何说动了你。可有提到过苏家长公子的事?”我笑盈盈地睨着他。
“采桑坊的事一直是苏二公子在打理,听说那大公子不在淮州……不过此行之前,苏二公子并未对周某提及其他。”周绍轩想了想。
马脚终于要露出来了么。
我蹙了蹙眉,幽幽叹息道:“我与苏家的长公子倒是有些交集,苏二公子前来寻我的时候对我说,是要助家中兄长一臂之力,这才要让采桑坊以我紫翠楼为凭依,利于大公子暗中行事……难道周公子不曾得知?”
周绍轩的额际渗出涔涔汗意,“这……”
本就如此吧?找来苏瑛的人是他,准备着一切的人是他,那么,这次“生意”的真正核心也是他才对。然而这个周绍轩似乎并不知这一层底,这不是奇怪了么?他好歹是苏瑛派来打探虚实的人,若自己也掌握不了情报,又何谈打探?
“况且,依照苏二公子那个脾气,你若非武艺远凌驾于他之上,他才会甘拜下风。你们的不打不相识证明,周公子的武艺必定是个中翘楚,是难得一见的高手。”我的视线掠过他抬袖拭汗的手,“可是周公子……您的手中为何没有像吴公子那样的老茧?”
那些因为常年使剑而造成的老茧,可不是一个普通小厮就能冒充得了的。
洛安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位……并非周绍轩周公子本人吧?”他指着这赭衣“周绍轩”道,“方才在谈话间,我也留意到了这位周公子的眼神,似乎并不那么自然呢。”
“那是当然的,安儿。”我笑起来,这孩子果然也有注意到啊。“他在等待指示。”
“哈哈哈哈哈……”
冰心阁中,吴鸿的笑声乍起,这声音入耳极是爽朗,无丝毫造作。
“不愧是杜老板,果然有眼光。”赭衣的“周绍轩”笑起来,“不错,在下并非周绍轩,而是他的随侍。”
我的眸光转向吴鸿,不,现在已经该叫他周绍轩了。
“周公子深藏不露。”我起身盈盈一礼,“可是下次也要仔细一些,这天下可没有哪个随侍,能在布衣里头穿上福禄坊的雪缎衾衣吧?”
周绍轩这才拨开额前的留海,露出这双熠熠灼人的眸子。留海扫去了一侧,使得他整张脸都清晰起来。挺直的鼻梁,细长的黑眸,颧骨有些高,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极清瘦又极精神的气质来。
“让杜老板见笑了。”他长身一揖,“在下正是襄州福禄坊的主人,周绍轩。”
洛安赞道:“果然是本尊,气度不凡,想遮也遮不住啊。”
“奴家认为,周公子与随侍调换身份一举,是为了试探我们吧?”我笑着问他。“现在您可以告诉奴家,您的决定了。”
他的眼中早已去了那般凌厉的刀光,只余下淡淡的温和。他苦笑:“都给拆穿了,还能怎样?杜老板的眼光厉害,周某与您合作,自然是稳赚不赔了。”
我却迅速敛去了笑意,“可是周公子,方才您的随侍所说的……要寻找萧皇后的嫡子企图谋反的证据,这可不是说笑吧?”
周绍轩也重新正色:“依您看来呢?”
这话说得倒是轻巧,不过若真要付诸于行动,便会招致极大的风险。
“萧氏的叛乱才平定不过月余,要人相信他们的党羽全部肃清,这是绝无可能的。想从前的萧氏如何尊崇,如何富贵,哪里会这样轻易的就一败涂地了?”我的指尖扫过杯壁,带来光洁的触感。“朝中反萧的风头正劲,最该求自保的还能有谁?如今,那个人会蠢到这种地步,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举起反旗?”
萧皇后的嫡子,元康王宇文镛,若萧氏的余孽当真不肯放弃,那么这个小王爷自然会被当做他们的盾牌与口号,成为被推上浪尖峰顶的牺牲品。
想来当日在红鸾殿中,宇文镛并无动静,一切都是由萧皇后把持,而宇文铠有机会与宇文锐传信,乃至放走老皇帝,证明了宇文镛对宇文铠的绝对信任——或是,对自己母后自掘坟墓之举的冷眼旁观。
若是前者,那么这个孩子就不具备任何威胁,只会成为一具傀儡;若是后者……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宇文镛的底细我们毫不清楚,就这么贸然着手,会不会不太妥当?”
“正是如此。”周绍轩笑了,“要得到元康王暗中谋反的证据,必须靠近他,并且,取得他的信任。就算是无法得到他的信任,至少要能够压制他的行动。”
洛安的修眉微蹙:“这就是你们要我等做的?”
不可否认,难度非常大。对于宇文锐和宇文铠,我本就避之唯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