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叹息了一声,无奈的离去,等他再度归来的时候,怀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抱,这一次,他直接拿了一个推车,将狄仁杰要的全部卷宗都送来了。
而等狄仁杰从卷宗之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这样的话,暂时确实梳理清楚了——”
他放下笔,凝视着右手边已经堆了有半尺高的记录。
全部都是根据抢救发掘的账本和涉案记录,所拼凑成的罪证——历数了季献五年来先后上百次的走私活动,涉及的净额高达数十万金,直接参与其中的犯罪者便多达四百人以上,从事周边活动的更是数不清。
窗边打瞌睡的元芳忍不住叹息:“都结束这么久了,大人你还在查什么?”
半个月之前,得益于虞衡司的工程机关兽,还有李白所垫付的大笔工程款,云间楼的废墟被挖开。
震惊长安的大案曝光在天日之下,朝野震动,据说鸿胪寺里都有好几个收了贿赂的蛀虫因此受到了牵连丢了帽子。更严重的以同罪论处,送进去等秋后上路。
可以说,早已经盖棺定论了。
谁都不想再提起这件倒霉的破事儿。
而这些日子以来,狄仁杰却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朝中同僚们冷漠的视线,还在继续往下追查,就好像嫌涉及其中的人不够多一样。
无怪乎渐渐有人将他归于酷吏之属。
“只要事情还有疑点,就要继续查下去。”狄仁杰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况且,季献的摩罗香销赃渠道现在不还是没影么?这条路子后面不知道还藏着多少恶棍硕鼠,总要查个明白。”
“任务已经快处理不过来了啊。”
元芳无奈的按着耳朵根,巨大的耳朵疲惫的抖动了两下:“我已经加班半个月啦,光是青衫郎那边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已经快盯不住了。”
“放心,不会给你再加工作了。”
狄仁杰将手中的记录分成了两叠,神情渐渐阴沉:“恐怕只有在这些故纸堆里才能找的到些许线索了……”
“大人是指的什么?”元芳好奇的问:“难道季献还有什么其他的罪责没有被发现?”
“不,只是一个奇怪的地方而已。”
狄仁杰敲着桌子,视线凝视着桌子上更高的那一叠记录:“这几年来,季献通过自己的网罗的亡命徒和游侠儿,通过鬼市的渠道,把超过两千枚机关核走私到了长安之外……获利无数。
这你能理解么,元芳?”
“机关核走私,不都是这样么?”元芳不解。
“问题就在这里了。”
狄仁杰轻叹了一声,拿起右手边,那薄薄的几页记录:“倘若从长安向外走私机关核,是为了谋取暴利的话——”
“可从长安之外,向内走私机关,又是为了什么呢?”
元芳,愣在了原地。
“向内?”
“对,没错,根据涉案的走私贩子和游侠交代,起码有四次,是将外部的机关核,走私进长安内。”
狄仁杰敲着桌面,冷声说:“去向成迷。”
“鬼市?”元芳试探性的问。
狄仁杰嗤笑:“鬼市里那群家伙,从来都是想要将一根草卖出黄金的价钱。长安城里的机关核都能翻出十倍价格卖出去,又要长安城外的机关核做什么?嫌自己的利润不够高么?况且,经过他们转手之后,机关核的价格会暴涨到什么程度?又有哪个机关师会去买?”
元芳越发不解:“也就是说,长安城内,有一帮人正在不计成本的,收购机关核?为什么?难道是想要砸盘?”
他灵光一现,心中有些恍然。
倘若是鬼市里自己的人想要将盘砸了的话,趁机再收购一波的话,或许……
“这就更奇怪了——这几年以来,鬼市上的机关核价格一直保持在稳定的水平,没有突兀上涨,也没有过暴跌。”
狄仁杰说:“况且,机关核的价值有虞衡司调控,你真以为那群家伙没有在鬼市里搀和么?如果真有人敢这么干,首富也能亏成乞丐。”
“……”
元芳沉默许久,忽然问:“大人是怀疑,这和乌有公有关么?”
狄仁杰颔首。
魔种少年瞬间有种吸冷气的冲动。
这些年来,数百桩无头案和数不清的惨烈事故,诸多矛头都指向了那个只有名字为人所知的存在。
可一旦任何行动触及到这个隐藏在长安鬼市之后的巨大谜团,都会好像石牛如水一般,消失不见。
哪怕是大理寺的精英暗卫,也会被割开喉咙,丢进河中……
没有知晓乌有公的身份,也没有人能够确定乌有公是否存在,有时候甚至会让人怀疑,或许就连这个人都是子虚乌有。
可如果有人敢不尊重他,或者冒犯他的利益,那么长安城里最恐怖的刺客鹿角就会登门拜访,留下刻骨铭心的教训。
这么多年以来,元芳仅仅有一次抓到了那个名为鹿角的刺客的痕迹。
可自诩为藏踪匿迹长安第一的元芳,竟然也在难以从黑暗中辨别对方的所在……只留下了一道伤口,鹿角便在大理寺的围攻之下扬长而去。
“他究竟是图什么?”元芳不解的呢喃。
“继续查下去,总会知道的,元芳。”
狄仁杰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眸:“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理由的谜团。”
翌日,上午,吃过早饭之后的李白,再一次站在光德坊的门口,面无表情。
可坊市内,来往的行人却好像已经对这些日以来时常露面的年轻人颇为熟悉,经常有人摆手打招呼,李白勉强的笑着,一一回应。
可是却忍不住感觉胃痛。
越是靠近大长老家的宅院,就越是胃痛。
一直到他走进大门,没有看到大长老,而是看到那个这些日子以来应付自己的年轻人站在客厅里的时候。
下意识的,就想要掉头走人。
“哎哎哎,这才刚来,怎么就走了?”
那个叫陈实的人追上来,抓住他的袖子,强拉硬扯,十足热情的拦在他的前面:“来都来了,起码喝杯茶再走吧,天上人啊,等一等,天上人……云中的苦难在呼唤你!”
李白实在走不动了。
因为被这货抱住了腿。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想要捂脸:“说吧,这次是谁被绑架了还是哪个家伙闯宵禁被扣了?”
“没那么麻烦……”陈实咧嘴:“小事儿,小事儿一桩。”
听到他这么说,李白的胃更疼了。
一开始,听到如此热情的呼唤,李白还会兴奋和期待。
可现在,他就只剩下了胃痛。
“天上人啊,有个艰巨的使命交给你……最近坊市里的贼太多了,百姓不堪其苦!盼望你伸出援手……”
“天上人啊,王家的小儿子被绑架了,十万火急!”
“天上人啊,李家的阿大向你求助,他孩子走丢了麻烦你站的高点帮忙看一下啊。”
如果真的有小孩儿走丢了,或者有人被绑架了的话,他倒真是义不容辞的帮忙。一开始李白还不懂得这些长安云中人的套路,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这里谁都知道来了个叫做李白的后生老乡,拿“我们需要天上人的帮助”这种话一忽悠就准,有什么鸡毛蒜皮的麻烦活儿就拼命往他这塞。
实在遭不住。
“大长老呢?又大清早出门了?”李白冷着脸,直截了当的问:“今天如果我见不到他,以后我不来了啊!”
“别啊,我这儿还有好多麻烦活……咳咳,不是,大长老昨天还说特别想见你一面呢,这不是真抽不出空么。”陈实一脸热情又惋惜的笑容:“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你再……别别别,先别走,这样,后天你再来,我保证,大长老一定在!一定在!”
“你确定?”李白斜眼看他。
“拿我娘舅的性命保证!”陈实的胸脯拍的邦邦响。
“又扯谎!”李白冷哼,“你娘舅早就死了!昨天我还听人说你给他烧纸呢!”
“可我心里尊敬他啊!”
陈实抱住李白的腿,不撒手:“再帮我一个忙,就一个忙,李白哥哥,好哥哥,求你了,就这一次……我给钱的,好不好?”
“后天,大长老一定在?”李白认真的问。
“一定!”陈实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