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李白的一掷千金,两人顺利的成为了云间楼的贵客,甚至进入了最上等的雅间。
而李白则将人傻钱多的纨绔气质发挥到极点,根本连侍者送上来的单子看都不看一眼,全部都来了一遍。
然后就借口不喜打扰,让人把门关上,闲人勿扰。
流水的菜色顿时源源不断的送上来,美酒佳肴数不胜数,而楼下轻歌曼舞不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甚至房间另一头的珠帘后,还有歌女的朦胧侧影软语清唱。
只可惜,今天的贵客好像并不买账。
端上来的酒李白碰都不碰,直接甩手泼掉。抚琴的歌女和起舞的歌姬更是懒得看一眼。
菜色换过一轮又一轮,瞧得旁边站着的荀青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心疼。
虽然平时并不怎么显露桀骜的模样,可如今当他板起面孔的时候,却自有一番孤冷气概,哪怕是在蓄意刁难和找茬,也让人觉得如此顺理成章。
“就这么点东西,也说是长安最厉害的地方?”
李白冷漠的训斥:“都是一般货色,你们云间楼就是这么待客的么?你,你,还有你,都滚远一点,不要打扰我喝酒的雅兴!”
粗暴的将那些服侍在一旁的下人们全都赶走之后,只留下了一个为贵客表演皮影戏的老翁。
然后,就好像真的把荀青当奴隶一样,支使着他做这做那,倒酒斟茶。虽然心中有所恼怒,可荀青脸上却不显,好像个忠厚的下人一样,哪怕被怒斥和辱骂也没有变任何的颜色。
而李白,也好像是一个真正的顽劣二世祖一样,看着长安里的皮影戏,捧腹大笑。
“不妥不妥,这里不妥!”
李白忽然打断了老翁的表演,醉醺醺的红着脸探问道:“为何那个法什么,要阻断许书生和白蛇的姻缘啊?”
幕后,老翁愣了一下,恭谨的低头回禀:“这个,人妖本不同类,高僧自然是……”
李白忽然拍手,笑容变得诡异了起来:“自然是自己出马渡化妖孽,要在金山寺和白蛇成亲了,对也不对?”
“……呃,对,对,没错,贵客说的对。”
老翁谄笑着颔首,便看到李白又是一把金票撒出来:“就按照这么演!”
老翁顿时慌不迭的扑上来,拣选着地上的金票,可忽然一声闷响。
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荀青愕然,不明白李白为何忽然出手,紧接着却看到那少年眼眸中的醉意忽然一扫而空,寒光涌现。
在他腰间,那一柄镶金佩玉的长剑陡然一震,包在上面的鲨鱼皮革骤然碎裂,露出下面朴实无华的模样。
而一道寒光已经凭空浮现,随着李白的挥洒,向着角落中的铜镜斩落!
巨大的铜镜有如泡影一般碎裂,后面竟然浮现出一个惊愕的身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藏在里面了!
此刻竟然蹲在镜子后面的狭窄暗室中,手捧着吹烟的管子……
瞬间,迷烟的竹管被切裂成粉碎。
而剑刃,已经停在了他的喉咙前面,令他惊叫的声音还未发出,就已经快要窒息。
“你猜的没错,荀青。”
李白凝视着他的面孔,冷声说:“这个破地方每个人都没有一句真话就算了,现在看来,恐怕还是个黑店!
果然有问题!”
那些谄媚的笑容后面,是藏不住的贪婪和恶意。
简直就好像是闯入了野兽的巢穴一样,只是感受到那样的目光就令李白浑身不自在!
而在地上,那晕厥的老翁一声呻吟,像是醒了,可还没爬起来,又被李白的剑鞘狠狠的敲了一计。
再次昏过去。
这一次他加倍了力道,竟然把老头儿的白发也敲了下来,还有一张人皮面具,而怀里的匕首也落了出来。荀青捡起,拔出,便看到上面暗红色的残留血渍。
竟然洗也洗不尽。
顿时色变。
这究竟是歌楼还是魔窟?
“别说话,我问,你答。”
李白直勾勾的看着那个藏在镜子后面的下人:“你来干什么的?”
冰冷的剑刃向前递进些许,割破了脖颈,令原本涌动在喉咙里的谎言顿时消散。
“不要撒谎。”
李白冷声说:“我听得出来,你要赌一下试试么?”
“总、总管说你一定是来搞、搞事情的……”那脸色苍白的下人结结巴巴的说:“他、他让我把你们放倒了之后,送、送到下面去……”
“下面?”李白皱眉:“哪下面?”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袭击者惊恐的摇头:“都是别人在处理的,我、我只负责这个!”
李白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
许久,忽然说:“很好,那带我去见你们的主管……你应该不会辜负我的信任,对吧?”
他看向铜镜后面,那一道狭窄的夹缝。
还有其中残留的,隐隐香气。
这个人的身上也残留着那样的味道,可好像接触不多,并没有直接佩戴过那种香囊。
李白瞬间心思电转,便已经不打算再犹豫。
原本他只是来打探线索的,可既然季献那个家伙不怀好意在先,那么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很快,雅间的房门再次开启。
脸色苍白的下人从里面走出,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回头,颤声说:“两、两位贵客请跟我来。”
在见识了李白随手一剑,在墙上凿出一首诗的剑术之后,他已经彻底没了反抗的心思。
只求这两位不知道哪儿来的过江强龙不要一剑干掉自己。
就算是走在前面,也能够感受到身后那个少年的锋锐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脖子根上,分外令人胆颤。
然后,七扭八拐的,带着他们钻进了一条走廊的尽头。
李白还没有说话,就听见荀青恍然的低语:“原来如此,这个形制和样式,有机关……是升降台?”
那正准备解释的下人神情僵硬了一下,谄笑着点头。
随着巨大的铜镜旋转,一架满是金银玉饰的华贵升降台就已经落下,看得李白这样没有见过各种机关造物的乡巴佬啧啧称奇。
在缓慢的上升之中,很快就听见了嘈杂的声音传来,就连墙壁都无法阻止那热烈的氛围。
而当升降台的大门再度从另一侧开启时,便有热意扑面而来。
在灯火通明的大厅之中,珠光宝气何止胜过外面十倍?
更惊人的是里面密集的人群,每一个的衣着和冠带都华丽又精致,一张张面孔兴奋的涨红,围在那些桌子的周围,大声的呼喊着什么。
热火朝天的气氛令人不住想要加入其中。
可看到那一双双不知不觉被血丝所覆盖的眼睛,却令李白感觉到一阵心寒。明明一个个衣冠楚楚,可那样贪婪的意味和永不饱足的饥渴,甚至更胜兽类。
“赌坊?”
荀青失声,微微呆滞,几乎摔了一跤,没有想到在歌舞升平的云间楼中,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庞大的夹层和如此繁华的赌场。
每一桌几乎都堆满了金银和票据,甚至有人赌红了眼睛,将自己的翡翠扳指和佩玉也都押了上去。
其中哪怕小小的一块,都足够一个贫困的家庭衣食无忧。可如今,在这里却不过是一个最小的筹码,层层堆叠在一起,就变成一座座小山。
“他们就不怕被人举报么?”荀青惊声低语。
为了鼓励民生,惠普百姓,当今的神龙天后可是出了名的严禁奢靡,对各种赌坊课以重税,甚至还会安插使者监看,以防瞒报。
往日荀青所知的,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黑档,一次严打不知道能扫出多少。却没想到,竟然在长安里竟然还有如此夸张的地方。
而在旁边,有殷勤迎上的侍从听见了,反而露出了得色:“我们家可是上面有人的,往来的也都是贵人,尊客尽管享受无妨。”
享受?
李白不着痕迹的抬起眼眸向上看了一眼,在高处的跃层楼阁之间,那些护卫向下俯瞰的眼神。
好像看着圈里待宰的牲畜一样……
一路,穿过喧嚣的大厅和复杂如迷宫一样的走廊,最后,来到尽头戒备森严的门前。
在门前,看护的剑士投来阴冷的视线。
“做什么的?”
“两位客人输、输光了,来找总管借钱的。”引路者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借钱的?”
剑士瞥了一眼李白和他身后的荀青,渐渐狐疑:“借钱为什么不去楼下的账房?还有,你不是在门厅里干活儿么?什么时候到三楼来了?”
引路者已经克制不住颤抖,脸色毫无血色,汗流浃背。
可紧接着,低沉的风声从他身后浮现,李白的剑鞘骤然从他的头巾之后刺出,正中看守的脑门,一声闷响。
看守双眼泛白,后退一步,滑落。
按在剑柄上的手无力松开。
紧接着,引路者也被李白一拳打翻。
瞬间的变化荀青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目瞪口呆。
而李白已经提起了两个人,冲进了房间里。
在门后,装饰典雅的房间中,一个中年男人正埋头书写着什么,听见异响,抬头看到闯入的两人,面色骤变,就伸手按向了身旁。
可不等他报警,李白的长剑就脱手而出,破空而之。
斜斜的钉在了桌面,将他的手掌割裂。
剧痛之中他惊叫了一声,就听见风声呼啸。
一步跨越了三丈的距离,那个少年已经跨过长桌,反手拔出桌子上的剑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李白警告。
主管的表情痉挛着,阵阵抽搐:“你是谁!”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想要我的命?”李白垂眸俯瞰,冷声发问:“反而是我想要问你们才对!你还记得这个东西么?”
他从腰间拔下了血迹未干的玉佩,冷声问:“这是谁做的?谁害死了那个孩子?!”
主管愣了一下,仿佛明白了什么。
看向他和荀青的视线就越发的怨毒和狰狞。
“原来是你们两个死剩种……你们死定了!你们死……”
他张口,想要纵声咆哮。
可眼前骤然浮现一个迅速放大的黑影,是李白调转的剑柄,砸下。瞬间,他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他的身上有麝香,和季献一样的麝香味道——
果然,和云间楼有关!
李白的心中渐渐冰冷,低头看向脚下的主管,握住手中的剑柄,许久,又缓缓松开。
闭上眼睛。
再次抬起眼瞳时,便终于恢复了冷静。
小不忍则乱大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