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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解(2 / 2)

而没有母族庇护的嘉仪,正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盾。

就让那位英武耿介的青年将军,来做这后盾吧。

拿定主意后,官家释然,便欲昏昏入眠,殿外突然传来急切的嘈杂声。

“何人在外聒噪?”

崔全海忙来应道:“……御史中丞刘大人,称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启奏官家。”

十万火急?

官家狐疑,生怕又是为革驸马职务一事,这时殿外人声渐高,一句“公然抗旨,杀降八千”传入耳中。

官家脸色一凛。

崔全海小声道:“似乎是骠骑大将军褚晏在山西剿匪的事……”

官家闻言,脸色愈沉,思忖片刻道:“传。”

申时,署衙马场。

炎炎赤日灼烧大地,甲胄齐整的方阵中,是雅雀静默、唇揭齿寒的冷。

军都指挥使管辖五营,每营五都,每都一百人。

今日受检阅的二千五百余人中,不合格者逾六成。

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

军都指挥使来罚,自然是罚级别最高的主官和副官。

五个指挥营的正副指挥使低头出列,脱去甲胄,赤膊站立烈阳之下。

边上已有准备笞刑的禁军在瑟瑟等候。

褚怿声音平直:“行刑。”

语毕,一声笞响兼皮肉破裂声和闷哼声划破场上的死寂,继而是两声、三声……

一片一片,此起彼伏。

间杂队列里的倒抽冷气之声。

褚怿抬头,把受刑的十人一一巡视过去,对上一双阴冷的眼。

他记得这双眼,那日来马场寻人切磋,在人潮里朝他射来冷光的,正是这一双眼。

褚怿眼不动,唤来李业思,直接伸指示意。

那人神情明显一震,被鞭条笞中时,强撑的表情绷垮。

李业思看过去,立刻回答:“三营副指挥使刘纲。”

褚怿:“家世。”

李业思因这一问而略意外:“……御史中丞刘石旌之子,翰林学士王靖之的外孙儿。”

刘石旌,王靖之。

俱是回宫谢恩那夜,入云楼宴中之人。

褚怿笑。

这一家人对忠义侯府的反感憎恶,看来已是出奇地统一了。

半个时辰后,褚怿离开署衙,刚上马车,一人一骑自大街尽头匆匆而来,口中高喊“大郎君”。

褚怿吩咐车夫稍后。

那人翻身下马,上前急喘片刻,禀道:“大郎君,刚刚宫里有消息传来,四爷被人弹劾了!”

褚怿皱眉:“因何事?”

那人脸色难堪:“四爷在山西平乱,把投降的八千山匪全杀了……”

李业思正在车下相送,闻言悚然:“大将军杀降?

!”

朝中平定匪乱素有章程,大致以招安为主,剿灭为辅,无故杀降,无异于抗旨。

褚怿:“四叔如今人在何处?”

那人回道:“已在回京路上,快的话,不出六日便可入京。”

李业思焦急地看向车上:“谏官都已入宫弹劾,待大将军回来,只怕形势于我等已然不利。”

褚怿眉目沉静,并无一丝慌乱:“何人所弹?”

报信人道:“御史中丞刘石旌。”

李业思一震。

褚怿冷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

褚怿泰然入车,隔窗对二人道,“传信吴大人,安排言官弹劾参知政事,上官岫。”

李业思瞪大双目,报信那人怔忡之后,领命而去。

这时,褚怿朝窗外勾手。

李业思靠近。

褚怿低头轻语片刻,交代完后,在李业思的惊疑中合窗而去。

炎日西颓,从宫中大功告成的嘉仪帝姬此刻正坐在水声潺潺的水榭里歇凉。

雪青在边上摇扇,荼白在桌前剥着新鲜亮泽的玉石榴,时而暮风吹过,微燥的空气里散开淡淡花香。

雪青忽低声道:“殿下,驸马爷回来了。”

容央转头。

树影横斜,假山起伏,回廊内,一道玄影飒飒然行走其中,容央看过去,碰巧那人也侧目看过来,隔着脉脉余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心头怦然一下,容央移开眼。

少顷,褚怿走至水榭中。

容央故意不看他,曼声:“这就回来了?”

褚怿:“殿下不欢迎?”

容央依旧淡淡地答:“刚结束休沐就这样归心似箭,日后在公务上如何能有建树?”

褚怿琢磨着这个“归心似箭”,继而一瞥西边日头:“是该殚精竭虑,披星戴月。”

容央也看见那西沉的日头了,脸色怔住。

他是成心的么?

眉间一蹙,容央正声道:“殚精竭虑是应该的,披星戴月……倒也不必。”

褚怿笑。

这一声笑很低,但还是被心虚的当事人捕捉到了,容央冷下脸,便欲“力挽狂澜”,百顺突然自廊上赶来,神色凝重地在褚怿耳后低语片刻。

容央蹙眉。

褚怿听完,头一点,把头屏退。

容央道:“有事?”

褚怿走入亭中,面上无并无异样:“衙中有人延请,今夜戌时漱玉居小聚。”

夜里去外面小聚?

容央眼神当场就跟着脸一并冷了冷,若不是想到京中官员多半是这德行,而他刚刚回京,又是新官上任,是该在交际方面多费些功夫,只怕是要发作一二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心里的不爽快还是要略略表示的。

于是似笑非笑:“将军人缘倒是不错。”

褚怿在小桌前坐下,四平八稳:“承蒙殿下垂爱,衙中不少同僚对臣心怀羡意,引颈欲交。”

容央显然对这份恭维并不太满意:“说的像是很多人都想尚主似的。”

褚怿便顺水推舟:“那是自然。”

容央拈起琉璃碗里的一颗红石榴:“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水榭外湖光流转,丝丝斜晖铺陈在两人之间的小石桌上,褚怿视线从那拈石榴的指头上移,对上那双促狭的眼。

很体贴、也很有自知之明地回以一笑:“殿下是想说臣吧?”

“……”

容央万没想到他会反诘这样一问来,一时又窘又喜。

窘的是他一针见血,喜的是他还是很懂得在自己面前放一放身段的。

于是这回是真的展颜了,把那颗准备自吃的石榴送过去,哄:“癞蛤*蟆是吃不到天鹅肉的,将军已经吃到了,不是癞蛤*蟆。”

褚怿盯着她拈在指间、朝自己送来的红石榴,掀眼:“我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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