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怿把帕子拧干,包几块冰进去,递给榻上人。
榻上人淡漠瞥一眼,挪开视线:“我贯来是要人伺候的。”
“……”
褚怿扯唇,盯着那张倨傲的小花脸:“脸转过来。”
容央闭眼,高傲地转来那半边红肿的脸。
先前点缀在靥上的两颗珠钿已不知何时被她哭没了,胭脂被泪水晕开,衬着那块巴掌印,真真是一派狼藉。
褚怿看着,把裹着冰块的帕子敷上去。
她脸太小,而他手太大,拇指掖在上,其余托在下,最后两根指头似有又无地抵着她下颌,是个很暧昧的姿势。
便如……成婚那夜,他掌着她脸亲下去的样子。
不知为何会联想到那一幕,褚怿把视线移开,道:“玉佩的确是送给心上人的。”
容央不料他突然回这一句,一怔之后,脸色越沉。
褚怿道:“不过,那心上人并不是我。”
容央蹙眉,不由睁开了眼:“那玉佩为何会你这儿?”
褚怿目光宁静:“因为‘悦卿’是我。”
日光自窗柩外漫射而入,丝丝春光横亘在彼此眼前,容央对着咫尺间这双深黑的眼,突然间竟感觉天地一静。
“玉佩原是我爹送给我娘的。”
他补充。
容央回神,胸口突跳,如不是冰敷还在,真怀疑脸又在胀红。
原来是……忠义侯送给云氏的?
容央垂睫敛回视线,心跳依旧怦然:“那你以后……”
猛地又刹住。
褚怿看过来:“以后什么?”
容央眼神闪开,闷声:“没什么。”
天老爷,她刚刚竟然脱口想问,那你以后,是不是也要送给我?
疯了不成!
褚怿眼神狐疑,缓缓看至她另半边脸,见也是粉红的一片,不由伸指去碰:“这边也挨了?”
那一碰如沸水烫过心尖,容央战栗,想也不想拂手打开:“干什么,你会不会伺候?
!”
褚怿沉眉。
容央再把他另一只手挤走,自己按住那方冷冰冰的锦帕,顺势转开脸,色厉内荏地道:“果然是笨手笨脚的,不用你了,去把荼白、雪青叫回来!”
褚怿脸上表情有点丰富,定睛把窗下发怒的小美人看了又看。
容央再把脸转开一点。
褚怿目光便落在那薄薄的耳朵上。
唇角微挑。
“好。”
褚怿起身,拿过小案上的玉佩,最后看一眼那被春光照得红透的小耳朵,大步往外去了。
赵彭闻讯赶来时,荼白、雪青正在殿里给容央净面擦药。
清清静静的庭院里,先前那一树灿烂的桃花已经开尽,翠色*欲滴的树叶下,一人玄袍凛凛,侧坐在石桌前,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
赵彭的角度尚且看不到那人的脸,只见他坐姿不羁,下颌微扬,一只手肘抵在石桌上,掌下一截银色流苏静静飘曳。
不过,虽然见不着庐山面目,单这一身气质,也可想而知是谁了。
“褚……”赵彭及时改口,“姐夫!”
褚怿转头,眼神对上迎面而来的华服少年,微怔。
四周繁花围簇,深浅间布,少年行走其中,金冠乌发,唇红齿白,一双眉眼灿如星聚,简直和刚刚朝自己发火的那人一般无二。
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冷不丁一眼看去,还是会有些恍神。
褚怿敛眸,起身见礼,赵彭无瑕寒暄,上前便道:“我姐姐如何?”
他是从太傅那儿散学后才得知容央被父亲掌掴的消息的,初闻时,实乃五雷轰顶,完全无法置信。
自小到大,父亲对容央都是疼爱至极,别说动手,就是动口责备的次数也少得寥寥,如今却为一个无奈而封的皇后对其严辞叱骂,动手掌掴,这让人如何敢信?
如不是那小内侍口口声声嚷着亲眼所见,他只怕是要直接把那所谓的一巴掌径自扇回过去的。
“无碍,养养即可。”
褚怿所言不假,官家今日虽然动了手,但那一巴掌的力道并不算重,只是那小美人的皮肤太鲜太嫩,又实在哭得太凶,所以看起来格外惨不忍睹罢了。
赵彭听得这句,一颗突突乱跳的心稍微安定下来,便要入殿探视,又回头道:“你……姐夫如何在这里,不在内陪着姐姐么?”
褚怿笑笑:“伺候不周,被撵出来了。”
“……”赵彭张口结舌,眼睛往殿里瞟瞟,心念急转之下,突然坐回褚怿身边。
褚怿:“?”
赵彭蹙眉,把石桌上的茶给褚怿倒上一杯,开解道:“姐夫莫怪罪,我姐姐素来如此,越是喜欢谁,便越爱折磨谁,都是些小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褚怿缓缓挑眉。
赵彭放下茶壶,做了个“请喝”的手势。
褚怿不便拂他的面子,举杯就唇。
赵彭暗暗措辞,想着如何先纾解一下褚怿心中的烦郁,以免这件事波及到他二人的感情去。
略一思忖,预备采用“戴高帽”法。
于是道:“不过我也知道,姐夫定然不会因这点小事心生怨怼,毕竟姐夫对姐姐的一片深情,实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褚怿一口茶刚要咽下,听得这句,立刻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