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行云与阮小眉同时望去,夜风吹起闻人靖的衣袂,他身披月光,发丝拂过俊雅的面容,恍惚间也像回到了数十年前,那个月下与阮小眉一击掌,狡黠而笑,明秀聪慧的小公子。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屋中二人,阮小眉肩头一动,刚想解释什么,门口那道身影却已扬声道:“还有我呢,当年快意恩仇,闯荡江湖,也有我的一份子,你们难道全然不记得了吗?”
紧接着第二句话却是:“鹿行云,把本君夫人的手撒开!”
闻人靖大步流星地踏入屋中,一把扶起地上的阮小眉,将她往怀中一揽,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哭什么?不还有你夫君在吗?”
他挡在她与鹿行云中间,看了眼鹿行云抱着的琴,没好气道:“弹棉花的你又来了?”
鹿行云一怔,闻人靖已转而低头望向阮小眉:“眉娘,为何发生任何事情,你第一个总是想到你的鹿三哥呢?难道为夫在你心中就是个摆设吗?”
阮小眉泪湿的睫毛颤了颤,正想开口时,闻人靖已深吸口气:“你知道我刚从哪里回来吗?又知道我这段时间在忙些什么吗?”
他在赵府与赵老爷谈至深夜,关于筹集粮草一事,除此外,前段时日韩岩明的援军久未赶至括苍谷,他便进宫面见陛下,自告奋勇,揽下了招募新兵的重任。
梁帝或许没抱什么希望,只放手让他去做,他集结了皇城中几大拥护王室的世家,连月奔波,出钱出力,时间虽然仓促,但殚精竭虑下,也拉起了一支不大不小的援军。
加上赵老爷出的一笔粮草,队伍即刻就能出发,赶赴前线支援了。
“那韩岩明我早瞧出来了,压根是个靠不住的,陛下不该将希望寄托在此等虎狼之辈身上,还好我未雨绸缪,及时筹备募兵事宜,如今才不算走投无路,彻底陷入绝境。”
“还有赵老爷出的那笔粮草,我会和他家二公子,赵桓安,一同随援军护送至括苍谷,这事再不能假他人之手了,保证不会短缺一粒米,一两棉絮!”
“陛下还是太年轻了,官场里的那些门门道道,贪污克扣,我难道还不清楚吗?就算陛下再怎样三令五申,也一时无法改变多年积弊,既有心无力,也鞭长莫及,那些贪官污吏哪是一次就能肃清的?”
“现在战事紧急,也没时间去揪这个了,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我们亲自送到战场,让那些前线的将士们能够吃饱喝暖,再不用饿着肚子,冻着身子去跟狄族人打了!”
一番话听得鹿行云与阮小眉目瞪口呆,简直是豪气冲天,魄力十足。
阮小眉像不认识眼前人一样,话都说不全了:“难怪,难怪这段时日总不见你人影,原来你是在忙这些?你,你难道也要上战场吗?”
“废话!”闻人靖白了阮小眉一眼,揽住她的手又一紧,“怎么,瞧不起你夫君啊?只许你们破军楼的兄弟姐妹相亲相爱,为国尽忠,不许你夫君出一份力吗?那前线打仗,出生入死的将军郎,就是你一个人的女婿吗?”
“你莫忘了,你夫君年轻时也不是无能之辈,也曾意气风发,闯荡天地,有过凌云壮志,什么大风大浪,刀山火海没见识过,何曾有惧?想当年,老子连鳄鱼池子都炸过呢!区区一个括苍谷有什么不能去的?”
阮小眉依旧瞪大着眼,心潮起伏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闻人靖盯住她,将她手心紧紧攥住,字字铿锵有力道:“实话同你说罢,这些年闲人一个,缩在这奉国公府里,虚妄度日,我早就受够了,这次我是豁出去了!”
“阿隽已经进宫面圣了,拿着那千岚天君的信物要去扶桑借兵,此番我们一家人只怕都会上战场,加上前线的咱们女婿,可算齐全了,眉娘,你怕不怕?”
阮小眉怔了怔,下意识地摇头,闻人靖便笑了,动情地望着她,颔首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眶中已带出一些湿意。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要紧,狂风骤雨尽管来,咱们和衷共济,胜败都无惧,生死也从容!”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的两颗心却紧紧相贴,暖意无尽流淌,死生相随。
这一年,大梁风云变幻,战事告急,摇摇欲坠,却有无数人为之奔走努力,以蜉蝣之躯撼动命运的参天大树。
叶阳公主亲自赶赴西夏,找西夏王耶律纯佑借兵;
闻人隽拿着信物奔赴扶桑,找千岚天君借兵;
闻人靖与赵桓安护送粮草,同一股援军先行出发;
破军楼更是倾巢而出,一众江湖义士在鹿行云的带领下,随先头援军赶赴战场。
四股力量同时凝聚在一起,光芒四射,熠熠照亮了寒冬的夜空,只为括苍谷中那些殊死相博的将士们。
国之危难,四援齐发,全力一战!
远在千里之外的括苍谷,大雪纷扬,夜色萧萧,一轮冷月照着营帐,里面两道身影正对坐饮酒。
骆秋迟伸手在火盆上烤了烤,举起酒壶,对杭如雪啧啧摇头:“老杭,也不知还能和你喝几次酒,你就不要再抿得这么秀气了,像个大姑娘似的,张大嘴巴,牟足了劲往下灌成不成?”
杭如雪眉心微皱,“谁像你这么粗蛮,牛饮一般?”
他依旧喝得秀气而缓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炭火炙烤间,忽然开口道:“我已经清点过了,咱们只剩不到四成兵力了,粮草更是所剩无几,不知还能抵挡住跋月寒的几轮进攻?你说援兵什么时候会来?”
骆秋迟顿了顿,仰头饮了口酒,不羁一笑:“如果是韩岩明的那股援军,就不要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