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药上好了,骆秋迟抬起头,仿佛有些欲言又止:“小猴子,不如……你先回去吧?”
闻人隽身子一颤,眼眶骤然又泛红了,骆秋迟连忙道:“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躺一会儿,一个人静一静……”
“好。”那道纤秀身影听话地点点头,红着眼眶,脸上露出笑容:“老大,你好好休息。”
她起身离去,却是走到门边时,又一下回过头,忽然问了句:“老大,今晚的海灯节,你,你还去吗?”
她问得很轻缓,很委婉,很……小心翼翼。
骆秋迟在床榻上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忽然心头就一酸,忙回答道:“去。”
他顿了顿,又多补了一句:“老地方,不见不散。”
这个口中的“老地方”,正是盛都最繁华的一处街口,之前与扶桑国比试时,他们相约去酒楼试菜,都是在那里先碰面的。
当下,闻人隽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心情莫名松快起来,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好,不见不散。”
眼见她转身就要离开,骆秋迟鬼使神差的,又一声将她叫住了,她回过头,他犹豫不定,却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小猴子,你别多想,只是给我一些时间,我……想把事情弄清楚。”
“我可能要等一个人,她应该会来找我的,有些东西,我想听她亲口告诉我,毕竟前尘往事,总归要有一番了结的……等弄完这些事情,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没有挑明的一番话,两个人却都懂什么意思,久久相望间,闻人隽终是莞尔一笑,如冰雪消融,初春第一缕和风拂来:“好。”
月色皎洁,华灯初上,长街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精致的花灯。
这海灯节是大梁千百年来的风俗,每到了年末,人们就会去海边放灯,向海神娘娘祈福,多是年轻的男女结伴,据说去放过海灯的人都会白头到老,有成亲多年的夫妻都还会年年去放灯,图个好兆头。
以往闻人隽都是与赵清禾结伴去放海灯,但今年,她们都各自有约,赵清禾早早地便与姬文景结伴去了海边。
而闻人隽等在街口,那个人,却一直还没来。
她提着自己亲手做的海灯,站在约定的地方,看着人来人往,飞雪纷纷。
一片欢声笑语中,她恍惚记起,祭祀大典那天,他替她暖手,她问他,这是不是在做梦?因为一切太美好了,太不真切了,她太害怕……梦醒过来了。
“老大……”夜空下,少女目光失神,抬起自己的手,看着上面那一抹红痕,轻轻凑到鼻尖处,还能闻到一阵淡淡的药香,她闭了闭眼,呢喃着:“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一定会的……”
天地间雪花纷飞,冷风扬起她的长发,她等得身子都冻僵了,心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个约好的时辰,终于……过了。
骆秋迟,依然没有来。
闻人隽站在风雪里,怔了许久后,才提着自己亲手做的海灯,一点点踮起脚尖,遥望着远处,好像忘记了那个时辰般,在心底不停告诉自己,快来了,就快来了,老大一定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他已经在赶过来了,就快了,他一定会来的……
正在心间不住轻念时,身后却忽然有一道清冽的声音叫住了她:“阿隽姑娘。”
闻人隽回头一看,正是提灯向她走来的杭如雪,少年眉目俊秀,身姿挺拔,一路走来惹得不少目光注视。
“你是在等骆秋迟吗?他还没有来吗?”杭如雪满脸关切,左右望了望,又道:“你们约在什么时辰?”
“约在……”闻人隽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下去,杭如雪奇怪望来,她抬头忽而一笑:“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呢,杭将军,你是同谁约去海边放灯呢?”
话题被轻巧揭过,杭如雪却毫无所察,只是淡淡笑道:“没有同谁,我一个人。”
“一个人?”
“对啊,谁规定放海灯还一定要结伴呢?”
看着少年一脸认真的模样,闻人隽眨了眨眼,终是忍不住笑了,对着月下那道身影,真心实意道:“杭将军,你这么好的人,明年这个时候,一定会有人陪你一同去放海灯的。”
杭如雪长睫一颤,听懂了闻人隽话中的祝福,不由也一笑道:“阿隽姑娘,多谢你了,但这个得看天意,我并不着急。”
两人又在风雪中寒暄了几句,杭如雪提灯告辞,闻人隽目送他背影而去,独自站在原地,望向了头顶的明月。
飞雪纷纷,不知又等了多久,她耳边忽然响起祭祀那一日,她问出的那句:“老大,海灯节上,你想同海神娘娘许什么愿望呢?”
那时他低头望她,笑得很是温柔:“等到时去了海边,你就知道了。”
可似乎,他们不会去海边了。
冷风拂过衣袂发梢,闻人隽吸了吸鼻子,心中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楚,她正失神间,身后忽然又有一人唤她:“阿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