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白衣书生端坐抚琴,长发飞扬,曲声悠悠,指间奏出一股江湖侠气。
少女一袭明艳红衣,额点朱砂,手持两把清寒短剑,惊艳亮相,她随风舞动,身姿翩若惊鸿。
座上的杭如雪目光一动:“是她?”
虽只有短短数面,但他印象中,这位奉国公府的五小姐一直是文静纤秀的,没想到今夜居然会当堂舞剑?还是同骆秋迟一起御前献艺?
当日在青州,也就是她被东夷山君关在了山庄中,而今兜兜转转,她又与骆秋迟并立月下,瞧来关系匪浅,这一切似乎太巧了?
像有一张网,中间千丝万缕的牵扯,实在微妙得令人不得不多想。
杭如雪眉心微皱,脑中正胡乱猜测着,那场中的白衣书生已经一面抚琴,一面开始朗声吟道:“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随着他长吟的诗句,那红裳少女衣袂飘飘,剑招愈发灵动飞扬,清逸无双,当真像那诗中所述一般,剑光璀灿夺目,有如后羿射落九日,舞姿矫健敏捷,恰似天神驾龙飞翔。
一时间艳惊四座,众人看得目不转睛,心神皆随之起伏激荡!
所有人中,唯独杭如雪呼吸一紧,眸光陡亮——
这剑招好生熟悉,分明,分明是!
他的心突突狂跳起来,月下那一招一式映入他眼眸中,让他眼前瞬间浮现出当日青州崖顶,他手提长枪,与东夷山君风中过招的场景。
太像了,这剑舞分明带着那人的痕迹,简直“同出一脉”般,俱是一样的路数,只是经过了巧妙的“改良”,使之更适合女子轻盈舞动,更显衣袂飘飘,灵秀非凡。
这暗藏的“玄机”,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更不会联想到别处去,但多年习武,心思细腻,又对青州那一仗记忆深刻的杭如雪不同,他不仅一眼认出,更是在电光火石间,将许多东西串联在了一起!
当下,他眸光复杂不定,紧紧盯着场中,视线随那道红衣身影而动,每一个动作都不放过。
旁边席上,赵清禾拉拉姬文景的衣袖,小声对他道:“阿隽的剑舞实在太精彩了,你看,那杭将军眼睛都没眨一下呢,之前那段鼓上舞,他就不怎么感兴趣,低着头都没看呢……”
姬文景侧过身,故意笑道:“不错嘛,你也学会我的招数了,懂得观察这些东西了?”
赵清禾脸一红:“我,我只是替阿隽高兴,我瞧陛下也看得很入神呢,阿隽先前还担心自己驾驭不了这段剑舞,这下可以放心了……”
姬文景看向场中,点点头:“是不错,一般女子舞剑,或多或少都会带些胭脂气,矫揉扭捏,不够爽利大方,但今夜这段剑舞,一招一式都别出心裁,既有女子的灵秀,又不失剑招本身的力度,看来着实是番享受,这野蛮人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是啊。”赵清禾也感慨道:“说来骆师弟真是厉害,手把手地教着阿隽,每个招式都经过精心设计,阿隽也学得快,他们一琴一舞,相得益彰,真是再默契不过。”
“我们不也是一样吗?”姬文景低低一笑,月下眉目温柔。
赵清禾脸一热,心跳加快,像只小兔子似地垂下头,不敢再望姬文景。
他二人说者无心,却并不知道,此番话若是传入杭如雪耳中,当真会“听者有意”,落实杭如雪心中的那份猜想。
所幸曲声飞扬,剑舞翩翩,月下那份潇洒侠气,将他们的对话全然盖了过去。
另一桌的付远之也是目光深深,一直追随着场中那道红衣身影,他旁边的闻人姝不甘咬唇,几次三番想凑过来,却又心生胆怯,她最终还是忍不住挨近付远之,委屈道:“付,付师兄,之前你在外头听到的那些话,其实,其实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被五妹妹冤枉,才会口不择言,故意说那些气话的,我,我其实并非你所想的那种人……”
“我所想的是哪种人?”付远之扭过头,一双眸清清冷冷,语气无波无澜。
闻人姝被这一反问,霎时涨红了一张脸,美眸泛起波光,一派楚楚可怜的样子,付远之却似乎心生厌倦,别过头,一眼都不再看向她。
他在夜色中只低声说了一句:“月下望井,人是何样,井中倒影便何样,与旁人所思所想毫无关系。”
闻人姝心头猛地一揪,抬首看着付远之,双眼泛红,难以置信。
愚蠢如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对待远之这种聪明人,她惺惺作态的一套根本就不管用,与其一味示弱,还不如坏得“光明正大”,或许那样他还能对她“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