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天阳跟随司马英霞一行人来到了城区西北角近郊的一片宅院,禹天阳一看,不仅暗暗吃惊,好家伙,这么大一片宅院,只怕占地足有百八十亩,宅院四周遍布海碗粗的水曲柳和小叶杨,尽管冬季的水曲柳和杨树枝条上都光秃秃的泛出一片片灰褐色的暗色,但成片的树林集聚的众多枝条却隐隐呈现出一股刚劲挺拔,不屈不饶的特有英姿,柔韧相辅,刚柔并济,含劲待发,暗蕴勃勃生机。走过一堵近十米高的牌坊门,几十株粗壮的乐昌含笑树间,一条宽约七八米完全由整条的大青石板铺就的路赫然在目,沿路直行不到三百米左右,一幢约有三十米高围墙的大院巍然矗立。通过大院的门楼子左转不到二百米,坐北朝南的一处别院的正门上挂着一副匾牌,匾牌上的烫金字是绵中带刚、四平八稳的麻姑颜体,“紫阳别院”四个大字赫然醒目,落款处却是空白,显然是因为有所忌讳而为之;楹联上联写的是:“有洞无洞学富五车三叠流泉颂大儒”,下联写的是:“有鹿无鹿才高八斗五老峰岚敬先贤”。字体为正楷隶书,端庄流畅,正气凛然,虽与题匾字体不同,却未给人丝毫不妥之感。门前一位银白髯须飘逸的老者和几个先生模样的中年人看见禹天阳一行人走来便迎了过来,司马英霞几步窜到白须老者的身边,勾住老人的肩膀甜甜的叫了声:“爷爷”便微微低下头不再说话,老人慈爱地看了她一眼后,转头微咪着双目打量着禹天阳,禹天阳上前一步拱手施礼,朗声说道:“老前辈您好!小辈这厢有礼了!”老人没有作声,眼角的余光看见司马英霞目不转睛地盯着禹天阳,心里不禁一动,再看禹天阳一副不卑不亢,敬而不畏的潇洒神态,不由得心生伸量一下禹天阳斤两的念头,略微沉思了片刻即指着楹联说道:“年轻人,你看看这幅楹联的字写的如何?”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心道这年轻人初来乍到,彬彬有礼,何故老主人一见面就问不相干的事情,可想归想,可没有哪个敢出声询问,正当大家面面相觑之间,禹天阳慢条斯理地回答道:“老人家下问,小辈理当回应,不当之处,请老人家海涵一二。”禹天阳的回答本无什么不妥,但最后一句的“海涵一二”则施施然表露出禹天阳的几丝傲气,老人身后的几个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颇有几分不愤!而髯须老人反而嘴角微翘,似有笑意,其中好像还夹杂着几分嘉许。禹天阳侃侃说道:“这幅楹联无论是立意、内涵还是对仗和遣词均为上品,字体则有些考究,老人家真正想要考校小辈的恐怕正在于此吧?”听到禹天阳一语中的,髯须老人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旁边的司马英霞忍不住问爷爷道:“别人的楹联都是相同的字体,咱家这幅楹联为何要标新立异啊?这个问题我都问了好多年了,爷爷你总说终归会有人为我解惑的,爷爷,难道天阳哥哥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吗?”听到司马英霞称禹天阳为天阳哥哥,老人家的眉头不禁挑了起来,看见爷爷凝视着自己无语,司马英霞突然发觉了自己的失言,一时间不由得觉得浑身燥热无比,脸蛋红的仿佛可以捏得出香艳腻人的玫瑰油来。禹天阳接着说道:“唐代书法家颜真卿所创的颜体,和柳公权所创的”柳体“合称为“颜柳“,书法界素有“颜筋柳骨“的说法。“颜体“是针对颜真卿的楷书而言的,其字结体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横匾用颜体字来体现先贤大儒朱熹先师的中正恢宏之意,不仅恰到好处正当其位,而且其”紫阳别院“也正应了朱老的别号”紫阳“,与庐山白鹿书院的紫阳书院互为呼应,其渊源不言而喻。而楹柱上的楹联虽然用的是隶书体,但书写者除仍保留了汉隶“蚕头雁尾“、“一波三折“的端庄风格外,
在颜体和隶书体的撇、捺中均揉入了魏碑体的嶙峋骨感,而这骨感之中隐隐蕴含着如风火雷电般的刀风剑气,这不仅使得两种字体浑然天成,交融一体;而且写此字者必定为武功修为不凡的大师。融冶文武于一炉,内涵透润成一家,此乃大家风范,非常人所能理解啊!”言语神态间,禹天阳对这位题写匾额的大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无比的崇拜和敬仰。髯须老人听得禹天阳这一番解说,眼眸中精光频闪,双手抖索,心胸震撼之下只觉得心旷神怡,五内舒坦,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慨!髯须老人不知道,其实禹天阳的字写的实在是不能登大雅之堂,但与书法的渊源典故和字体的甄别考究却是他的拿手好戏之一,这都是拜他的两位爱好书法的师叔伯所赐。他也没有想到当年两位师叔伯对历代书法大家的穷究探底,竟然于无意间造就了他对书法字体精髓解析的极高造诣。不过,于字体、书法中感觉出隐含的刀风剑气,这可不是师叔伯们的教的,这可是基于自己经年累月浸淫武术而获得的武功悟性所致。”不过”,禹天阳迟疑了片刻接着说道:“这横匾的题字似乎是最近才写的,字里行间不知为何似有力所不逮的意味,‘院’字最后一笔竖弯钩的转折处笔意虽然到了,但笔锋的力度似乎有几丝干涩发虚,也不知是小辈看走了眼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请老人家不要笑话小辈的眼拙。“
禹天阳的话音刚落,髯须老人突然上步圈臂一揽,把住禹天阳的左臂哈哈大笑,朗声说道:“痛快!快哉!想不到我司马衡义终究等到了知音!哈哈哈哈......请!快请!.....”事起突然,毫无防备的禹天阳没有料到髯须老人的身法如此之快,似乎比司马英霞的身形还要迅捷,吃惊的同时也对老人的爽朗豪迈大感倾服,尤其是老人的一见如故和不计辈分尊卑,更是使禹天阳心胸澎湃,通体舒泰。禹天阳的左臂一翻一转一搭,已挽住了老人的右臂,大声回答道:”您老请!“老人身形微微一震,盯着禹天阳深深看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小友深藏不露,原来还是个文武全才的高手!哈哈哈哈,幸会幸会!“一边说一边挽着禹天阳往内堂走去,眼睛的余光不停地在司马英霞和禹天阳两人之间扫来扫去,眼角、嘴角、鼻翼、额纹处处似乎都蕴藏着笑意。老人家有点醉了,在他眼里,这个朴实内敛不卑不亢,文武双修含而不露的小伙子似乎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孙女婿了。
穿过学堂的后进院子,来到一处僻静的四合小院东南角的大门前,髯须老人微微摆了摆手,一众人等便自行散去了。老人领着禹天阳和司马英霞在一位面无表情的老仆的引导下,走进了院子,院子虽小,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院子的建筑是典型的北方风格,由东、西、南、北四面房子围合而成的内院式住宅,院中建在砖石砌成的台基上的北房是正房,显然比其他房屋的规模大,大概是院主人的住室;院子的两侧是东西厢房,一般应是晚辈或下人们居住的地方。在正房和厢房之间建有走廊,可以供人行走和休息。与传统的四合院一样,围墙和对外的房屋均未对外开窗。院中的环境封闭而幽静。与传统的大四合院不同的是,院子的布局没有第一、二进院之分,也没有大堂,院子里四周围圈种着楠竹和柏树,院子的中部明显是干打垒的三合土场地,估计是习武较技的场所。有趣的是院子的布局虽是北方的四合院,但房屋的屋顶却是南方传统的拱顶溜瓦,通过右侧的回廊进入正方右侧的书房,书房正开门两边的抱柱上悬挂着写有楹联的黑色漆匾,上联匾写的是:“呼朋唤友只求忠义五湖四海任我行”,下联匾写的是:“读书念经不敬神佛三山五岳自逍遥”,落款是壬申秋月癫狂老叟。书屋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副四六尺的中堂画,画的是秋苇下山虎,画的下方提拔只有一个字:“忍”。上联是“志大才疏总关情”,下联是:“踌躇满志难如意”。看见禹天阳一进书房便被这几幅书画所吸引,司马衡义便没有立刻请禹天阳入座,禹天阳一时忘情观览,倒不仅仅是被这几幅字画表面的精彩内容所震撼,而是被画里画外字里行间所蕴含的一股怀才不遇无奈避世的情绪所触动。在隔壁屋中换回女装的司马英霞走进书房,看见爷爷端坐在上位不声不响地闭目品茶,禹天阳则站在字画前如痴如醉地发呆,忍不住上前扯了扯禹天阳外衣的后摆,轻声说道:“好了,好了,爷爷还等着你问话呢!”回过神来的禹天阳赶紧转身对司马衡义老人欠身连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老前辈虽感慨生不逢时时令不济,却志存高远不坠凌云之志!小辈一时感慨至深失了礼数,请老人家千万见谅才好!”司马衡义瞋目长叹一声“唉!”摊掌示意禹天阳入座后缓缓说道:“真是老天有眼,真情流露让小哥见笑了!听小霞说你有意助我一臂之力,不知是真是假?”禹天阳低头沉思了片刻后回答道:“虽是萍水相逢,但观您孙女和老人家的言行举止,实乃正人君子。尽管您孙女也有鸡鸣狗盗之举”边说边微笑着看了司马英霞一眼,司马英霞躲在司马衡义身后面红耳赤不敢吭声。禹天阳接着说:“但情急之下乱投医,关心至亲胡作为也是情有可原。宏正扶弱,江湖救急正是我辈修业历练的师门宗旨......”司马衡义听到禹天阳说什么:“宏正扶弱”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也是他常年身居高位号令天下养成的傲气使然。正想找个什么说法应对,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声到人到,一个满腮灰白色卷毛的老汉大步走了进来,随行的七八个人在书房的门外就止住了步,老汉国字脸天庭饱满,满头灰白色的头发几乎齐耳长短,浓眉高扬入鬓,一双叠瞳大眼炯炯有神,大步流星间灰发飘逸,颇有些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风范。老汉边进屋边豪爽的大声嚷嚷道:“听说到访了一位少年英侠,来来来,让老汉我好生拜识拜识!天下英雄出少年,诚不我欺也!哈哈哈......”司马英霞冷眼看着走进来的老汉不愤地说:”九爹,爷爷的书房可不是菜园门啊!“老汉听言似乎浑不在意,向司马衡义一拱手道:”老哥见谅!我的急性子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失礼之处万望海涵!“说话之间看也不看主客位上的禹天阳,禹天阳惊讶之下暗自好笑,心想:”这老家伙肯定就是什么廖九爹了,虽然傲气十足,也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对司马衡义老前辈也缺少足够的敬意,但从外表看起来,怎么看似乎也是个一身正气豪爽大气的老前辈,为何司马衡义爷孙俩视其为奸邪之徒,而且对其似有几分难言之隐和几丝担忧畏惧。“禹天阳正自思索间,就听到司马衡义别有用意淡淡地说道:”这位就是你想见识见识的少年英侠。“禹天阳抬眼一看,廖九爹的目光正如同锥子一般射向自己,禹天阳从座位上慢慢站起来,对着廖九爹一拱手,平静地说道:”老前辈,幸会幸会!小辈有礼了“。廖九爹缓步上前向禹天阳伸出了手,嘴里说道:“不客气,你好!”禹天阳赶紧迎了上去,恭敬地伸出双手握住了廖九爹的单掌。说时迟,那时快,禹天阳在这片刻间心思电转,本以为这姓廖的老家伙会借握手施礼之际试探一下自己的斤两,可谁知并非如此,两人的手一握即放,丝毫没有试探之举。禹天阳毕竟是初出江湖的年轻人,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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