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再次举行,在公诉方对禹天阳提交的新证据予以确认并采信后,一切过程显得自然而简单,就在大家以为一切将盖棺定论时,一直隐忍不发的苏天爵律师突然发难了,他当庭以诽谤罪起诉肖小林,他指出:“根据我国刑法第246条的规定,行为人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应当立案…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苏天爵律师接着说道:“肖小林在整个“825”事件中,捏造事实诽谤任大刚擅自离岗,隐瞒自己的渎职事实在先;恶意诱使任大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承认本来与其无关的罪责在后;其行为直接导致任大刚被判有罪,并使任大刚一家人流落街头衣食无着几近家破人亡,不仅对任大刚一家人造成了巨大的身心伤害,而且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不惩处不足以平民愤!”随即他提供了包括肖小林与任大刚关于分时值岗谈话的现场见证人的证明材料和肖小林诱骗任大刚独自顶罪的现场目击者的证词材料等大量人证物证材料。苏天爵律师之所以起初没有这样起诉,主要是担心导致对任大刚的判决不利,同时也对禹天阳的取证抱有较大希望,故起初主要针对任大刚的值岗时间段给予了强力的辩护,而没有同时起诉肖小林的卑劣行径,而被肖小林打通了关节的审判长自然也就采取了偏袒的只追究任大刚罪责的瞒天过海手段,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禹天阳勉强赶到了现场,为任大刚因不可抗因素导致的国家财产重大损毁脱罪提供了无可辩驳的直接证据,对肖小林的追责亦不会对任大刚的脱罪产生不利影响,在这种情况下,苏天爵律师当仁不让地对肖小林提出了指控。公诉人在审判长的授意下,正想继续偏袒肖小林,突然审判厅的大门又被打开了,一个身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在法院正副院长和检察院正副总检察长等一群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市人民医院的钟新元院长快步走到禹天阳和苏天爵面前,指着中年男人低声说:“小伙子,这是九江市常务副市长、市政法委书记任一鸣同志,你救得老人家就是任一鸣同志的亲生母亲。”任一鸣抢前一步用双手紧紧握住了禹天阳伸过来的双手使劲摇了摇,有些哽咽地说:“谢谢你!”泪花在任一鸣肃穆的眼眶里一闪即逝,多年从政练就的处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难得地破了一回冰山之角。跟随他多年的秘书暗暗吃惊,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首长喜怒形色于外。公诉席上的公诉员看到任书记与禹天阳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脑袋“嘭”的一下胀得老大,他脸色难堪地转头看着审判长,审判长脸色苍白的有些发青,他强压住心头的震惊故作一本正经地大声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切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
任一鸣张开双臂作了个手势,大家纷纷找位子坐了下来。任一鸣好像随随便便地就坐在了苏天爵身后旁听席位子上,苏天爵不动声色地背对着任一鸣,左手自然地伸向背后扯了扯外套下摆,然后虚握拳只挑出食指微微勾了勾,任一鸣眼睛直视前方,伸出右手拍打了一下裤腿上的灰尘,谁也没有看到他顺势用右手中指扣住大拇指弹了一下苏天爵的食指,只有禹天阳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这两位瞬间的秘密小动作。“原来他们是熟人,好像还不是一般的熟,大概为了顾全司法公正的表面形式,故意遮人耳目装作不认识而已。”禹天阳暗暗思忖道。
1975年那个时代,国家权利机构的权威性和执行力都及其赢弱,法制环境建设还没有来得及摆上政府的议事日程,行政权利对执法部门单位的干预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行政领导个人公器私用的风气很盛。这次对于“825”事件的审理,审判长之所以敢公然偏袒肖小林,就是因为有上级政府部门领导打了招呼的原因,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整个事件会发展到完全失控的态势。常务副市长、市政法委书记任一鸣的出现以及对被告方表示出的态度,彻底改变了公诉方原定的操作流程和基本的审判原则。如果审判长知道常务副市长、市政法委书记任一鸣与被告方律师苏天爵的深厚渊源,只怕他连悔青肠子想死的心情都会有。
“825”事件最终以肖小林犯渎职罪劳教两年,任大刚无罪当庭释放的判决而结束。多年后,苏天爵每每提及这个小小的案例都是唏嘘不已。
禹天阳一走出法院审判厅就被任大刚的工友们围住了,这些粗邝的汉子们都不善于言语,他们争先恐后地挤过来只是为了与禹天阳握一下手表示感谢,握着他们粗糙的手掌,禹天阳一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心里的阴影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在想,如果自己没有碰巧救助任一鸣市长的老母亲,没有医院院长钟新元及时地让任一鸣给法院领导打电话延迟了原审判的30分钟,没有任一鸣市长的亲临现场和亲切握手,即使自己取回了证明“825”事件属于不可抗事件的证据,最终的判决能让任大刚无罪释放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共和国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刻意枉法,草菅人命的事情?任大刚一家是得救了,但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年轻的禹天阳陷入了水穷山尽疑无路的困惑和如临深渊不寒而栗的恐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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