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立强恍恍惚惚地问:“怎么办?什么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等有了机会,我该如何汇报?一旦你跨不过今天这道坎,我该怎么办?”
“你真的是认为我变节了吗?”
“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你的理想信念,可是,组织审查前面一关还没过,现在又面临新的一关,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哪怕我永远通不过组织的审查,被上级领导误解一辈子,我也不会改变信仰。我的立场始终如一,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一定会坚持到底。”
“假如没人稀罕你这么做呢?”
“我的良心在。”
“你怎么就那么倔?那么不听劝呢?”
“我们的国家被日本人入侵,我的家,被日本人灭门,我苟且偷生有什么意思?于公于私,我都要把日本人赶出去。”
“我明白你的心思,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会投敌,只是有一点我必须说,你的清白不是你说了算的,需要人证物证来赢取组织的信任。再有,说句难听的话,组织审查,其中还有人为因素可能会起反作用。”
“人为因素?”
“是啊!你应该记得,上次去搞盘尼西林,就是因为你不服从领导指示,间接连累了很多人,其中害得屈双喜同志的爱人小产,又因小产诱发了精神病,不得不离开战斗岗位,被转移去了根据地,而且还没有好转的迹象。屈双喜的这个心结,你解得开吗?假如他就代表党组织,你会有好果子吃吗?唉,算啦!不说也罢,就当我是小人之心,女人之见吧!”
孔立强听完,顿时目瞪口呆。这是他从来没想到的事,被卓立男这么一说,脑子一片空白,有一个疑问,开始反复盘问自己,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卓立男见他不争辩了,问:“怎么不说话?”
孔立强呼了口气,说:“也许,我的个性不适合来这里。也许,确实是我做得欠妥。嗯,我想,我想,领导是不会把私人感情凌驾于革命考验之上的。”
“我也这么想,你就别在意了,就当我瞎想瞎说吧。立强,我求你了,就当是为了我,你消停下来,我们听从上级的安排,原地待命可好?”
“唉,你让我怎么说呢?”
“你怎么就是个死脑筋转不过弯呢?立强,策反严青的事我们从长计议,锄奸的事就算了,上级领导再三指示,惩处叛徒黄桂仁不要你插手。我们听上级领导的话,服从组织的纪律和安排,现在只管把生意做好,等我们挣钱了,再把钱转去根据地,我们这样不也是抗日吗?家父就是这么做的,他老人家有家不回,一直在南洋筹款,就是在抗日救国啊!还有,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被抓的那几天,我一个觉都睡安稳,眼睛一睁是你,眼睛一闭也是你。上次你被他们抓去,浑身上下的鞭痕,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卓立男的泪就像是珍珠项链断了线,眼睛一眨一成串地滑下脸颊。
孔立强忽然想到,按照组织纪律,自己被抓进特高课后,卓立男应该在第一时间撤离上海的,可是,她留了下来。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次在接到撤离的命令后。他没有执行撤离命令,是在冒着被出卖的危险等自己。
那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的决心?
卓立男瘦削的身影,就这么立刻在孔立强的心目中开始高大起来,同时,隐约有种愧疚涌上心头,确实是自己安耐不住的脾气,在害她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孔立强没有想到的是,在地下战线上行走的人,为信仰、为理想,干革命工作谁不是在刀口上舔血?谁不是提着心吊着胆地度日?只能说,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在潜意识中,已经不在乎个人的生死了。
孔立强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他希望卓立男能有平安且顺利的生活,所以,随着内心的波澜起伏,他一时激动,下意识一般地握住卓立男的手,轻声说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