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人使臣一到,乔毓就来了精神,这头督促着工部匠人改良□□,那头还惦念着舰船的营造。
水军古来有之,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商朝,夫差与勾践的争斗之中,水战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再往后,汉朝时候变有了四层高的舰船,三国时的赤壁之战,更为后人津津乐道。
现下工部正筹备的便是车船,通长三十丈余丈,每艘可容军士八百人,因为打算远渡重洋的缘故,更要注重舰船的强度与航行速度。
此外,唐军此前从未前往过倭国,人生地不熟,是第一个难处;过去挖人家金矿银矿,免不得要同倭国打起来,这是其二;最后,金银挖出来简单,运回来可就麻烦了。
具体主持此事的楼船将军却没将这放在心上,进宫求见皇帝,道:“人生地不熟只是小事,从使节中绑几个过来问问,不就熟了吗?只是他们现下正在驿馆,臣等不好越过鸿胪寺要人……”
皇帝正翻阅奏疏,闻言头也没抬:“去挑人吧,就说是朕准允了的。”
楼船将军喜不自胜的应了,躬身退了下去,皇太子在侧听见,又向皇帝道:“既然是去开矿,免不得要带工匠过去,开采之后,更要加以冶炼,如此一来,路上便更麻烦。儿臣觉得,倒不如干脆就在倭国矿藏旁边开设矿场,将金银熔铸成锭,清查数目之后,再行运回国内,一来可以就近借用倭国人力,二来,也免了污染国内水土……”
皇帝听最后那话有点玄乎,抬头道:“你母后说的?”
“是,”皇太子颔首道:“矿窑容易出事,这是难以避免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当然是叫倭国人去挖了。”
皇帝征战沙场,心如铁石,这会儿怎么会心软,想着乔大锤说过的倭人嘴脸,半点儿都没犹豫,就点了头:“就这么办。”
顶层这么一通风,下边儿人就哼哧哼哧的开始干了,倭国使臣高平次郎在驿馆中等了近半月,都不见皇帝召见,几次三番去问鸿胪寺的官员,却都被打发回去了。
倭国还打着在大唐留个三年五载的主意,这会儿见自家认定的冤大头态度不甚热切,便有些慌了,想着这些中原天子都爱戴高帽,教化四方,就重新去找了鸿胪寺的官员,殷勤道:“倭国仰慕大唐威仪,天子圣明,故而来访,望请长安不吝指导,感激不尽……”
最开始的时候,皇帝还对这群矮子抱有那么一丁点希望,觉得他们虽然腆着脸来要这要那,心里总该是有点逼数的,不说是带什么朝贡之物,起码也要有点土特产吧?
结果呢?
这群王八蛋咸鱼都没给他带一条,就打算空手套白狼!
皇帝给恶心坏了,跟鸿胪寺下了死命令,给他们口吃的,给个地方住,别的什么都不准给!谁要是敢拿大唐的钱装阔,朕就把他家抄了贴补倭人!
这话一落地,从鸿胪寺到驿馆的官吏都提起一万个心来,唯恐一不小心落个抄家的下场,平白便宜了那群矮子。
再后来,倭人笑的跟菊花儿似的问他们要白纸写字,要汉书典籍,要技艺工法,连个好脸都没得到。
这会儿高平次郎又一次重申,显然不会发生任何作用,接待他的官员漠然的看了这人一眼,假笑道:“使节先回去等等吧,我会将你的心意告知上司,请他帮忙上达天听的。”
五天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高平次郎脸皮一阵抽搐,却也不敢发怒,强笑着回到房间,便见有人慌乱的前来回禀:“汤川君与他的侍从,都不见了!”
他所说的汤川,也是倭国颇有名气的后起之秀,伯父便曾经随从使隋,自幼耳濡目染之下,精通汉学,也是倭国打算推荐给国子监的留学生之一。
高平次郎骤然听闻他失踪,不禁变了脸色:“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侍从面有难色,歉然低头:“有人发现他一直没有出现,打开房间的门,才发现他早就不在了。”
失踪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倭国使节在大唐的驿馆中失踪,有这样的理由在,他们总不能继续将己方扣在这儿,不予理会吧?
高平次郎眼底浮现出一抹喜色,旋即便压制下去,面色焦急的去寻鸿胪寺驻守官员,道:“与我们同行的汤川君和他的仆从在驿馆内失踪,贵国是否应当给我一个解释?”
他凛然道:“倭国虽小,却也是诚心来朝,大唐如此相待,恐怕会叫周遭小国不安!”
鸿胪寺的官员冷漠的看着他演戏,等他说完,才假做诧异,道:“怎么,汤川没有告诉你吗?”
这态度叫高平次郎心头震颤,忽然不安起来:“什么?”
……
“高平君,我仰慕大唐文化已久,此次抵达长安,就不打算再回去了。”
不多时,汤川健次便出现在高平次郎面前,他神情中有转瞬的迟疑,但很快就被贪婪与向往取代:“我已经改姓林,从此以后,就是大唐人氏了。此前没有告知于你,望请多多见谅!”
绚丽的蜀锦、秀美的瓷器,整洁宽阔的道路、巍峨庄严的太极宫,大唐文明的灿烂灼伤了汤川健次的眼,不需要威逼,几句利诱,他就心甘情愿的低下了头。
向往强者,服从强者,并且以此为荣,这是镌刻在倭人骨子里的东西,等闲无法改变,见到了长安的繁荣富丽,他再也不想回到落后混乱的倭国去了。
汤川健次两手下垂,深深鞠躬,语调十分歉疚,姿态却坚决极了。
高平次郎虽不知这些唐人肚子里在打着什么主意,却也知道他们不会平白无故收纳一个倭人,更没想到汤川健次就这么改了国籍,在那武官模样的人身后,殷勤的像条狗!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都没说出什么来,鸿胪寺那官员便假惺惺道:“这是汤川自己的意愿,可跟我们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