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没有办法,只得追了上去。
几人到府之后,便见七娘正跪在院子里,脸上还挂着泪,瞧着便有些可怜。
只是到了这关头,根本没人看她,卫国公与昌武郡公去看堂妹,平阳侯神情担忧的看着妻子,而纪老夫人,这会儿满心都挂在儿子身上呢。
荣国公早逝,只留下这一个女儿,说是堂妹,但对于卫国公等人而言,与亲妹妹并没有什么分别,在府里的吃穿待遇,也都同乔毓一样。
卫国公见了韩国夫人,便先宽抚道:“别怕,有大哥在,谁也欺负不到你。”
韩国夫人听得心头酸楚,一直被抑制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哽咽着叫了声:“大哥。”
昭和公主忙取了帕子帮她拭泪,韩国夫人自觉失态,勉强一笑,遮掩过去了。
卫国公见她情绪似乎平稳下来,这才道:“究竟是怎么了?我只听了个大略,却不知详情……”
韩国夫人便将今晚之事慢慢说了,从自己归府之后,遇见七娘来请侯爷,又说起后边儿纪老夫人的话,最后,才是七娘到了,问过话之后,被自己赶出去跪了。
“明白了,都交给我。”卫国公静静听她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转向平阳侯,道:“纪明,你怎么说?”
平阳侯见妻子面色未干的泪痕,心中悔痛交加,到她面前去,跪下身道:“是我对不起三娘。”
说及此处,他忍不住落下泪来,拉住韩国夫人的手,央求道:“那天我喝醉了,以为是你,这才……谁知道就那一次,她就有了,就只有那一次,三娘,你相信我!”
韩国夫人拨开他的手,道:“你以为是我?”
“那天我真的喝多了,醉的糊涂,”平阳侯见她这般决绝,心中苦痛更甚,颤声道:“见屋里边有人,便以为是你……”
韩国夫人却没理他,转向不远处跪着的七娘,道:“是这样吗?”
七娘怯怯的点头:“是。”
见屋里有人,以为是自己……
原来,是自己的丈夫,在自己的床上,跟别的女人成了好事!
韩国夫人怒的肺腑作痛,几乎抑制不住自己胃部的翻腾,深吸口气,才吩咐女婢道:“去把我屋里的东西收拾出来,床褥都不要了,连同那架床,一起拖出来烧了!”
平阳侯心头一痛,再次拉住她手,恳切道:“三娘,真是只有那一次,你再怎么罚我,我都没有二话,只是别气坏了身子……”
“你滚开!”韩国夫人抬腿,毫不留情的将他踹开:“我现在看见你这个人,就觉得恶心!”
平阳侯心头刺痛,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纪明,到了这地步,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韩国夫人深吸口气,指着不远处的七娘,道:“你告诉我,这个被你养在外边儿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平阳侯看着她,目光悲哀,道:“我那日醒来,见不是你,也吓了一跳,可七娘已经……我没法不管她,只好找个地方,先把她安置起来,谁知就那一次,她就有了……”
韩国夫人漠然的看着他,道:“那之后呢?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打算怎么办?”
“七娘她,她毕竟已经跟我……我不能不管她,”平阳侯低声道:“我就去看过她三次,等孩子生下来,再抱回府里,为她寻个好人家嫁了便是。”
“纪明,”韩国夫人定定的看着他,一字字重复道:“你真叫我觉得恶心。听清楚了吗?恶、心!”
这话说的直白,也最扎人心,平阳侯面白如纸,有些惨淡的笑了一下。
“七娘真可怜,七娘最无辜,可你怎么不想想,她自己不要脸,跑到我床上去,勾引我的丈夫,她算个什么东西?!说出来我都嫌脏嘴!”
“还有你,”韩国夫人垂眼看着他,道:“你跟她成了好事,你是男人,她是女人,你觉得自己占了她的便宜,你愧疚,你想补偿,可是——你有付出过任何东西吗?”
“暗地里被人塞了口屎,还一无所知的人,是我;将来你把孩子抱回来,帮你养孩子的人,是我;要是我认了这个孩子,将来把他拉扯大,娶妻生子,劳心劳力的人,还是我!”
她骤然抬高声音,冷冷道:“你做的孽,为什么都要我来还?你有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吗?没有!你凭空添了个儿子,养了个外室,还把我哄得跟个傻子一样团团转!除去虚伪而无用的歉疚,你什么都没有付出!纪明,你跟那个叫七娘的玩意儿一样下贱,一样叫我恶心!”
这话说的又快又狠,真是比刀子还锋利,平阳侯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惨淡一笑,道:“是我对不住你,你怎么说,我都认了……”
“不关表哥的事,”七娘闻言,瞬间痛哭出声,膝行近前,哀求道:“夫人,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吧,不怨他。”
“让你说话了吗?”韩国夫人斜她一眼,冷哼道:“你算什么东西!”
“是我自甘下贱,可是真的不怨表哥,”七娘眼眶含泪,连连叩首:“我不奢求名分,也不求别的,这孩子出生之后,也会养在夫人膝下,只求夫人发发慈悲,给我个容身之处,能活命便可……”
韩国夫人面色松动了几分:“你真这么想?有个地方住,能活命就行,不求别的?”
“是,”七娘见她似乎有些心软,目光希冀,忙道:“只要有个地方叫我呆着,我便感恩不尽了!”
昭和公主听得眉头一跳,刚想去劝姨母,却被卫国公拦住了。
他轻轻摇头,声音低不可闻:“耐心看下去。”
韩国夫人听完七娘回答,微微笑了笑,又转向纪老夫人与平阳侯:“你们觉得呢?”
纪老夫人不自觉的露出笑来:“我们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你肯松口,自然最好不过了。”
她叹口气,语气更软:“你这孩子,到底是能体谅人的。”
平阳侯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对母亲的话不太赞同,语气温和,向妻子歉疚道:“我不会纳她的,除去那个孩子,也再不会与她有任何干系,只是委屈了三娘,是我对不住你……”
“有了第一个,当然会有第二个,口子开了,以后我也没必要再管,”韩国夫人淡淡道:“你想纳八百个妾,也都由你,只要按照我的规矩来。”
她拍了拍手,唤了女婢来,似乎是想吩咐什么,话刚要出口,忽然转头去看七娘,确认道:“有个地方住,能活命就行,对吧?”
七娘眼泪涟涟,感激不尽道:“夫人慈悲,我无以为报!”
“瞧你,客气什么。”韩国夫人笑了,问女婢道:“我记得公公从前养过狗,凶得很,怕会咬人,就用笼子锁着,那笼子还在吗?”
那女婢会意过来,笑道:“在,都守在库里呢。”
“去拉过来吧,”韩国夫人淡淡道:“从今以后,那就是七娘的家了。”
说完,她又吩咐外边儿仆从:“在我院里搭个草棚,大小就参照狗笼,不用遮风,能挡雨就行。动作快点,七娘明天就要住,谁要是敢偷懒耍滑,草草了事,可仔细他的皮!”
纪老夫人听得僵住,平阳侯也是怔楞在当场,至于七娘,更是如遭雷击。
“答应你的事儿,我一定做到,”韩国夫人笑了,向七娘道:“感激的话你也别说了,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可别觉得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