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之间却又说不上来:
难道自己被人踢进粪坑,受了这么多委屈,到最后反倒要谢她不成?
凭什么!
乔毓从头到尾都没把那几个战五渣看在眼里,回身去瞧葛老太爷,笑吟吟道:“老太爷,我说的对不对?”
葛老太爷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皱纹丛生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你果然是这一辈儿里最出挑的。”
乔毓笑着奉承道:“都是老太爷教导的好。”
“好了,”葛老太爷一锤定音:“累了一日,都去歇着吧。”说完,便站起身,撑着拐杖,往内室去了。
乔毓目送他离去,脸上笑意方才淡了些,扫了呆若木鸡的几人一眼,又重新笑了起来。
葛老太爷的态度如此明确,倒叫憋着满腔怒气而来的几人更觉气怒,只是不敢对老太爷的决定有所异议,扶着侍婢的手起身,就此准备离去。
乔毓懒得理会,径自出门,打算去用晚膳,拐出去没多久,却见三娘守在路边儿,见她来了,有些讨好的唤了声:“六妹妹。”
乔毓道:“你有事吗?”
“今日之事,委实不是出自我本心,”三娘有些踌躇,怯懦道:“二姐姐拿阿姨威胁我,我实在是不得已,这才……”
“这关我屁事?你以为我会可怜你吗?”乔毓毫不客气道:“别做梦了。”
三娘怔住了。
“若被推的人不是我,早就掉粪坑里爬不起来了,到那时,你会去捞我吗?”
乔毓懒洋洋道:“你阿姨可怜,你受人所迫,所以你就能动手害我?柔弱少女莫名为人所害,我也很可怜啊。”
三娘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柔弱少女乔毓撇撇嘴,绕过她,转身走了。
……
新武侯夫人知晓此事,已经是晚间时候,怒气上涌,腾的坐起身来,便要去寻乔毓晦气。
“这小贱人!”她扶住作痛的额头,叱骂道:“自从她来了,府中便没有一日安生,我再留她不得!”
二娘伏在母亲床头痛哭,新武侯世子心中不忍,又想护着乔毓,顿了顿,还是将葛老太爷搬出来了:“阿娘,大事为重。”
新武侯夫人面色顿变,神情几转,终于道:“二娘,你先回去,阿娘必然会给你讨个公道!”
二娘没有得到准确回答,如何肯走,只是一抬头,便见母亲神情狰狞,心中一突,不敢多问,抹着眼泪走了。
仆婢们将门合上,新武侯夫人面色阴鸷,冷冷道:“大郎,那小贱人留不得!”
“老太爷只觉得她会与侯府互为依存,却没看出她的豺狼本性,现下就这般作态,来日真进了宫,难道会庇护葛家?她那等性情,如何拿捏的住!”
她牙根紧咬,目光中杀机迸现:“大郎,我总觉得——她若真得了宠,头一个就要害咱们!”
新武侯世子见过乔毓行事,倒有些赞同母亲的言辞,只是乔毓貌美,真要杀了,他可舍不得,这便一思忖,他忽然冒出一个血脉喷张的念头来。
六娘既不会进宫,他便将人扣下,寻个宅院安置,自己受用了,岂不两全其美?
这念头一冒出来,便如同野草一般在他心底扎根,再斩不断。
新武侯夫人见儿子不语,眉头皱起,催促道:“大郎,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新武侯世子心下定了主意,忙笑道:“儿子在想,此事宜早不宜晚,不妨今夜便动手,叫人往屋里吹一支迷香,将人弄出去便是。老太爷那边儿,咱们再慢慢说,总不至于为了一个没影儿的指望,要了儿媳与孙儿性命吧?”
新武侯夫人目光骤亮:“还是你想的周到。”
她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不知想到了什么,狰狞的神情中有些快意:“别叫她轻易死了,非得多吃些苦头,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人手便由儿子安排,至于府中巡逻之人,还要请母亲调遣开,”新武侯世子想起花容玉貌的美人,心口烫了起来:“我这便安排人准备,午夜时分动手。”
“好。”新武侯夫人只消试想一下乔毓来日的凄惨,连头都没那么疼了。
……
半夜时分,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也是最不容易被惊醒的时候。
乔毓却很清醒。
自己闯的祸,自己心里门儿清,今日这事,葛老太爷那儿能糊弄过去,新武侯夫人那儿却不成。
早先的挑衅,加之今日伤了二娘,她只怕很难再忍下去。
执掌高门的主母,不会像小女儿一样玩口舌之争,那样的话,输赢都没意思,倒不如一劳永逸,直接将人除掉,岂不痛快。
葛老太爷再生气,也不会杀了儿媳,为自己报仇。
再则……
乔毓能感觉到,今日那席话说完,葛老太爷欣赏之余,也有一瞬间动了杀机。
葛家将她接到侯府,费尽心力教养,百般纵容,当然也指望能在她身上得到回报。
从葛九娘往日里的言辞神态中,乔毓隐约猜到了几分。
他们大概是想将她送进宫。
天下美人何其多,葛家人为什么非自己不可?
或许是因为,自己跟某个人很像,他们觉得,只要自己进宫,就能得宠。
像明德皇后吗?
乔毓含了块儿荔枝糖,懒洋洋的躺在塌上,瞧着自己指间那根小指粗细的笔杆儿,悠悠笑了起来。
午夜很快就要来了。
……
魏平与张贺一身夜行衣,按照新武侯世子吩咐,避开巡逻守卫之后,顺利到了乔毓院中,悄无声息的停在了她窗外。
那窗扇闭合,被一层薄纸糊住,算是一点弱不禁风的抵抗。
魏平放风,仔细左右动静,张贺自怀中取出一根细管,小心翼翼的捅破窗纸,深吸口气,正待吹进去时,两眼忽然瞪大,面色惊恐起来。
窗户里边儿探出一根笔杆,正对着他面孔,袅袅冒出一股白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