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条土路,凭着感觉一路前行,走到昨天的村子。
与其说是村子,不如说是一排用竹子和茅草搭建的草寮,一个只能算是居住点的地方,四周是田地,田里有几个挽着袖子,撩起裤脚的人在弯腰劳作,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浓浓的田园气息,驱散了他们赶路的疲倦。
两个大男人闯进这宁静的山村,除了引起一阵狗吠,还引得留在家里的女人孩子出门张望,张绍华和邱健挤出善意的微笑一路走进村子,随机在一间破旧的门板上有个倒贴“福”字的“房屋”前停下来。
——有中文字的地方,应该有华人吧?
这低矮破旧的泥屋被烟火和岁月熏得一片黄一片黑,外墙满是坑坑洼洼,像是一块一块剥落的旧伤疤。张绍华伸出手去谨慎地敲了几下门,然后屏气静息站在那儿细心聆听,很快就听到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木板门被人从里面“吱呀”地拉开了,一位老人家出现在门后,老人头上用深蓝的布层层缠绕,穿一身洗得白蓝黑的对襟衫,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正用那双因年岁而变得浑浊的黑眼睛疑惑地打量着他们。
“翁爷,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张绍华忙微微躬身,彬彬有礼地用越南语问道。他的越南话还说得不大标准,但还总算记得老年男性的称呼是“翁爷”,在越南,晚辈对长辈的称呼和说话语气非常讲究,稍有不敬都会令人责怪,因此张绍华小心翼翼地措辞,唯恐在这陌生的地方引起误会。
那老人轻皱的眉头慢慢松开,笑着回道:“后生哥,讲话别打怪腔调,有话直说。”
张绍华和邱健对视一眼,眼眸中带着深深的惊疑,看着老人的服饰,明明是越南北部的人啊!居然会汉语!
张绍华忙转而用汉语问:“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说:“一看就知道你们不是本地人,想问路就直说,再说你不知道这儿是哪里,你们来做什么?”
张绍华擦擦下巴的汗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从中国那边过来旅游,昨晚迷路了,以为您是越南人,实在是抱歉。”
邱健在一旁也应声连连点头,挤出个充满友善的笑容。
老者慢慢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说道:“这里的确是越南,这个村叫榕树头,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叫河江,顺着小路向北翻过山头,过河江顺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中国的土地了。”老者边说边打着手势,最后留意到他们脸上的复杂表情,又说:“路很远,是不是?要不你们隔天去海防坐船也行。”
张绍华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老人家,现在是几月几日?”
“七月十三日。”
十三日?邱健把纠结了一晚的问题端出来,低声问:“老人家,现在是哪一年?”
老者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他几眼,淡淡地回道:“民国二十一年。”
邱健挠挠头,用抱歉的表情去掩饰心中的兴奋和凌乱:“老人家,我们是走船的,长期漂流在海上,对于国内的年份……呃……这个,比较模糊。”
“我说呢,你们怪怪的,原来是行船的。看样子你们也累了,来,进屋喝杯水润润喉咙。”老人说着转身将他们迎进屋子。
“老人家,你住在这里多久了?”张绍华问。
“别老人家老人家的叫,老汉姓杨名雨庭,来这里快二十年了。”老人家语气豪爽,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个走过风雨,见惯风浪的人物。
杨雨庭在柜子前拿出三个茶杯,一字排开,然后依次倒水,拿起两杯走到他们面前,张绍华和邱健忙起身弯腰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他们在杨雨庭的示意下坐在凳子上,张绍华和邱健的脸色都有些僵硬,互看了一眼,低头默默地喝茶。
温热的液体带着茶叶的醇香缓缓流过干涩的喉咙,无声滋润着这两颗紊乱的心。
果、然、是、穿、越、了。
这个事实,前一刻还在怀疑的事实,终于得到了证实。
好半天张绍华才回神,为难地和杨雨庭开口说:“这样的,杨先生,我们的货船遇到了问题,我们暂时不能离开,不知道……能不能先在您这里打扰一段时间,等货船修好就走。”他不敢说自己这边有四十多个人,怕一开口就把人家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