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能有什么想做的事?
你能做的就是继承我们徐家,稳住我们徐家的地位!”
徐南烨懒懒的抬眼:“大哥最近不是又升职了?
还不够吗?”
“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我对你大哥抱有很大的期望,可我对你也同样抱有很大的期望,”徐父深深吸了口气,语气激动,“南烨,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对你的苦心呢?”
徐南烨语气渐渐凉了下来:“我理解,所以你让我入政途,我入了。”
“外交部没有实权,你又不是不知道,表面风光的工作而已,手头只有那些虚职在,”徐父捏紧了手,试图劝解开导他,“能结结实实握在手里的才是实权,你要的决策权,不是转达权。”
“我不需要。”
他从不认为自己手上需要握住什么权力。
这种东西,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渐渐显得脱力,反倒成了一种枷锁。
他们徐家战战兢兢才有了今天的政绩,父亲并不想断送这些成绩他能理解,但他本人却极度厌恶这种用权势赢得的家族荣耀。
徐这个姓为他带来了很多,也让他失去了很多。
如今即将三十而立,他不想在生活在这种控制之下。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拥有七情六欲,同样也需要自由。
他和父亲,道不同不相为谋,因此谁都有理,谁也都没理。
“南烨,你实在让我失望,”徐父见劝导不了,又转而冷下了声音,“你让我很生气,生气到后悔生了你这个儿子。”
徐南烨抿着唇没有言语。
“你挑个地方吧,”徐父语气渐渐平静了下来,“这几年不要出现在徐家,也不要想着动用徐家的任何关系,等你冷静下来了,你再回来跟我认错。”
“认错?”
徐南烨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爸,我没觉得我哪里错了。”
徐父冷声威胁:“你不走?
你是又想连累崇家那个小子吗?”
“爸,你真当我和他还是十几岁的未成年任你拿捏?”
徐南烨挑眉,仰起头直视着父亲:“你只管去查,但凡能查到一点错处,是他们崇家活该,查不到,你动用私权,也只会落人把柄。”
徐父气笑:“行,出息了,你和崇家那小子都出息了,知道做的滴水不漏了。”
几个月前在会所,他和崇正雅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他告诉崇正雅,最好注意点他们新开发的化工厂,免得有哪里不达标惹得质检局上门来查水表。
崇正雅不傻,他爸爸更不傻。
到现在,化工厂各种排放量达标,甚至还有希望拿到今年本市的“绿色企业”荣誉称号。
他只提点了一句,但崇正雅懂了。
他们之间还是有这点默契的。
父子俩彼此对视,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徐父深深吸了口气,语气沉重:
“南烨,别太小看你爸爸了,既然当年我能把你调走,今天一样能把你调走,左不过是落人口实几年,就当是我为了管教你付出的代价。”
徐南烨扯了扯唇:“那您就做吧。”
“你调走了,我会让你老婆过去陪你一起,”徐父微微眯眼,语气又渐渐平静下来,仿佛在说一桩很普通的决定,“这样她在那边也方便照顾你。”
“您在威胁我?”
徐父自顾自说着:“年底前就走,她的学业也不必继续下去了,有徐夫人这层身份,足够她下半辈子不愁吃穿,左右有我们徐家养她。”
她马上就要去西安比赛了。
徐南烨不知道这个比赛是什么性质,他只知道他很在乎这个比赛。
这是她保送研究生的关键,她是要继续学业的。
徐南烨觉得,如果让她做出选择,她说不定更加偏爱留在这儿继续念书。
“南烨,我知道你很喜欢她,”徐父又淡淡说道,“不然当初你也不会为了娶她,跟我妥协放弃你的翻译事业。”
徐南烨紧紧抿着唇,父亲抬手让他回去好好想想。
等他出来后,徐母正在门口担忧的看着他。
她的声音很轻:“和你爸谈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南烨,你以前都很听话的,怎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徐母有些痛惜的看着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我们的话?”
“妈,我从来不是什么听话的人。”
“如果我真的听话,我不会和崇正雅成为朋友,也不会私自填报高考志愿,更不会转入新闻司。”
徐南烨顿了顿,喉结微微上下起伏着,半晌后沙哑着声音说道:“但这些才是我真正想做的。”
“是作为徐南烨这个人,想做的事。”
他说完这句话后,转身下了楼。
连回头都没有,大步走出了徐宅。
徐母叹息一声,咬着唇敲开了书房的门。
她看见丈夫正坐在书桌前,用手捂着额头发呆。
“没谈成是吗?”
徐父闻言摇了摇头,语气微弱:“他真的变了。”
“但这才是真正的他吧,”徐母还是不忍放自己的儿子远走,试图劝解丈夫,“你下定决心了吗?”
徐父点头:“是该给他些教训的,等他反省好了,我会立马接她回来。”
徐母试探问道:“你还要让他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吗?”
“如果早知道他在那里会受那么重的伤,我一开始就不会让他去,”徐父苦笑,宽慰妻子,“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他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徐母这才点了点头。
这边徐南烨又坐上了回程的车。
只是这次终于没有保镖在左右看着他,身子算是舒展了一回。
司机见二少爷脸色不太好,也不敢多话,只小心翼翼的问他接下来要去哪儿。
徐南烨轻声:“回家。”
司机点头,发动了轿车。
回去的路实在无聊,徐南烨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了又熄,熄了又再亮起,他手指输入密码,输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自己该用手机做什么。
0907。
0907。
他输了好多遍。
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忘记这一天。
这一天,他被半大的孩子抱在怀中,她的手温温热热的,又小又暖。
她那只手抚上他的头,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他。
哥哥你别怕。
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重物压来,他下意识想保护她,却被她先一步护在了怀里。
她的大眼睛被额上的血染红,眼白通红一片,明明是会说话的眼睛,血糊糊的都快睁不开了。
他低声责备她,你救我做什么?
她痛得要死,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
声音也是弱弱的,时不时发出抽痛的呼喊,但她还是将话说全了。
你是外交官,大使馆里面还有好多人等你去安慰,你不能受伤,不然他们会害怕的。
小小的孩子,竟成了那漫天烟尘中他唯一的屏障。
九月七号,本来应该是她开学以后在学校上课的日子。
但他这一天,乃至过后的很多年里,都只有她,也只剩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