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房
洛明蓁睡到了晌午才醒,银杏在屋子里洒扫,心情愉悦地哼着调子,还难得地换了一身新衣裳。
一见洛明蓁醒了,立马笑开了花:“哟,美人,您可醒了,要不要吃些什么?”
不提“美人”两个字也便罢了,一提这两个字洛明蓁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银杏只当没瞧见她的脸色,照样眉飞色舞地哼着歌。
洛明蓁在榻上生起了闷气,倒不是为了银杏,而是为了她自个儿。
精心准备那么久,接二连三地出丑,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原想着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打几板子,然后扔出宫去。
谁曾想最后不仅没有出去,还落了个美人的封号,瞧着这辈子是再也出不去了。
这让她心里怎么好受?
她烦躁地扶了扶额头,把被子一掀就下床去。
银杏知她心情不好,又故意在她耳边叫了两声:“美人,美人,你去哪里儿?”
洛明蓁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还没封呢,别乱叫。”
银杏弹了弹手指甲:“也差不多了,我说你就歇了逃跑的心思吧,入了宫,封了号,你也没出去的机会了,侍奉陛下有什么不好。”
洛明蓁懒得再搭理她,转身去梳洗。
在屋里扫地的银杏瞧着她那生气的模样,杵着扫帚就轻哼了一声。
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屋子外的梅花都开了。
洛明蓁本来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在屋子里面好好躺着。
可这些天她实在憋坏了,再加上不死心地想去看看有没有可能从这皇宫里逃出去。
翻—墙爬树她在行,前提是没有守卫看着。
她正想借着出去溜达的理由到处找找有没有守卫松懈的地方,才走到门口就被小火者拦住:“苏美人,近些日子宫里戒严,若无要事,还是暂且待在承恩殿为好,或者奴才叫几个人陪着您。”
洛明蓁暗暗捏了捏手指,差点没忍住冲他翻白眼,这叫什么保护?
简直就是变相的监—禁。
怎么宫里这么麻烦,到哪都有人跟着?
她只是想去找逃跑路线的,若是有人跟着,她自然也没那个心思去出去,便笑道:“劳烦你提醒我了,既然宫里戒严,那我还是不出去的好。”
那小火者似乎也不想她出去,听到这话,没再说什么,只恭敬地冲她点了点头。
洛明蓁恹恹地瞧了一眼这高墙深院,还有外头白茫茫一片的景象,扫兴地回去了。
可她走到半道的时候却撞见了站在梅花树下的司元元和孙蕴。
两个人像是在吵架,说是吵架,也是司元元单方面地对孙蕴甩脸子,隐隐有要对她动手的趋势,孙蕴反而柔柔弱弱地站在她面前,着急地要跟她解释什么,瞧着都快要急哭了。
洛明蓁没打算看别人的热闹,也没准备多管闲事。
况且连人家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去管。
她扭头就打算走了,可正好司元元也不耐烦地甩开孙蕴要往回走。
周遭一下子安静了起来,许是因着有外人在,孙蕴立马缄默不言,缓缓垂下了头,有些局促地用手捏着袖子。
反倒是司元元一见洛明蓁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么个草包蠢货上次竟然非要跟她作对,她原以为洛明蓁肯定被打一顿扔出宫去,谁承想还让她做了美人。
一想到这儿她更是气得牙痒痒,她家里又是武将出身,脾气火爆,最不喜弯弯绕绕那一套。
是以她不高兴了,就直接仰起下巴,冲洛明蓁冷哼了一声:“没教养的就是没教养,还学人家听墙根,也不知道害臊。”
洛明蓁听见了她的话,心里自然不高兴,奈何上一回是她先故意激怒的司元元,今儿这闷亏,她吃了就吃了。
她只当听不见,转身往屋里去。
可司元元见她如此,只当她是自以为做了个美人,便颐指气使起来,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心下的火气更重了,她呸了一声:“有些人真是拿着鸡毛就当令箭,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不过就是一没皮没脸的狐狸精。”
洛明蓁捏在袖子下的手动了动,眉毛挑起,脸色也变了。
忍她一回那是客气,她自己都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凭什么还受别人闲气?
她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仰起下巴,抬起手指往后撩了撩耳发,眯眼一笑:“我就是狐狸精,那又怎么了?
可陛下喜欢,我也没办法,你还是趁早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她的话音刚落,对面的司元元就愣住了,微睁了眼盯着洛明蓁看。
而她身后的孙蕴小脸一白,暗暗冲洛明蓁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别说了。
洛明蓁心里窝火,脾气来了收不住,没有在意孙蕴的眼神。
她只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司元元,见着她一马平川的胸,单手掐腰,戏谑地道,“狐狸精可是好词儿,起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当的。”
听到她话里的意思,司元元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好笑地瞧着她背后,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孙蕴则是担忧地看着洛明蓁,欲言又止,紧张地咬了咬下唇。
洛明蓁见司元元不说话了,得意地轻哼了一声,反正她草包美人的名头都已经传出去了,索性她就当到底,而且这感觉还挺爽的。
她拍了拍手,正准备转身离开,忽地感觉脊背一凉,左边肩膀慢慢发麻。
陌生男人的气息将她笼罩,在她耳边冷笑了一声:“原来朕这么喜欢你。”
洛明蓁“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踉跄着往后退,脚下不稳就要摔到在地。
在她要落地的刹那,腰间一紧,接着就被一股强势的力道给拽了回去。
她猝不及防一头撞到了男人的胸膛上,疼得她“哎哟”叫了几声。
她正要伸手揉额头,环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她动弹不了,可闻到那股子熟悉的龙涎香味,她就感觉浑身血液倒流,从脚底开始发冷,直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不敢抬起头,闭着眼睛,恨不得把自己这张嘴给缝上,怎么又被他听到了啊?
而且这不是她们住的地方么?
这个暴君怎么也会在这儿?
而萧则看着她这副悔恨的模样,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他原本是奉了他母后的话,象征性地来看看她,没想到就听到她在旁人面前说了那番话。
她要赶她们走,这是吃醋了?
难道她中意于他?
他眸光渐渐变得幽深,看着洛明蓁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
她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而洛明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压根没心思去纠结他怎么来的,想着还是得要解释一下,正要张嘴。
冰冷的面具擦过她的脸,清冷的声音响起:“既然你都说了朕喜欢你,那今晚,就你来侍寝。
朕想看看你这只狐狸精是如何勾引朕的。”
他说罢,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用手指拂过她的面颊,松开了环住她腰身的手,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而站在原地的洛明蓁只觉得冷风嗖嗖地往袖子里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倒了下去。
她赶忙扶着旁边的梅花树,实在是还有司元元她们在这儿,她不想让她看了笑话,才故作镇定地站着。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怎么回回都这么倒霉?
想出宫出不去,背后说暴君的坏话一准被他听到。
封了个美人也就算了,她还想着暴君厌烦她,指不定不会喊她去侍寝,这下好了,直接今晚就办事儿。
她越想心里越难受,恨不得时辰能倒回去。
就算司元元再怎么挑衅,她也不去图一时爽快了。
司元元拧着眉头看向她,没说什么,倒是孙蕴担忧地跑了过来,捏着帕子,满是歉意地道:“苏姑娘,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来,可他在那儿,我心里害怕,不敢直接提醒你。”
她自责地低着头,来回揪着手里的帕子。
洛明蓁生无可恋地掀开眼皮,望着外头阴沉沉的天空:“没事。”
都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孙蕴又笑了笑:“不过,没想到苏姑娘和陛下的关系那般好,我还从没有见陛下待谁如此过。”
洛明蓁抽了抽嘴角,有苦说不出,只能勉强装作开心的模样。
一旁的司元元却双手环胸,嘲讽地笑了一声:“陛下不过图是一时新鲜罢了。”
孙蕴紧张地回过头,想劝司元元别再这般针对洛明蓁。
可司元元一见着她,脸就垮了下来,阴沉沉地转身走了。
孙蕴被她这般仇视,眼眶一红,委屈地低下了头。
而洛明蓁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转身往回走,脚步轻飘飘地,让人怀疑她随时会被一阵风吹倒在地。
树上的梅花开得正好,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大雪给掩盖住。
入夜,养心殿。
四下的角落里亮着长信宫灯,柱子上垂下来的明黄色幔帐在墙壁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洛明蓁端坐在榻上,紧张地捏着搭在膝盖上的翠色衣摆。
她垂着脑袋,发髻上的白色珠串跟着撩过肩头。
若不是下午已经缓过了劲儿,这会儿怕是还要难受着。
她以后再也不逞口舌之快,骂人一时爽,事后还得自己遭殃。
上回骂暴君身体不行,差点被霸王硬上弓,这回说自己是狐狸精,他还真就要她来侍寝。
她招谁惹谁了,怎么这个暴君就阴魂不散的?
思及此,她恹恹地搭着眼皮,心里对这个暴君更加没有好感了。
而且她可还记着的,上回他又摔杯子又骂人,还推了她一把,这种喜怒无常的男人,她才不要和他在一起。
她懒得再想他,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又在心底里估摸了一下时辰,再怎么样,也应该到了子时。
但是暴君连个人影都没有露,难不成他今日是同她说笑的,或者故意捉弄她,其实压根就没打算来。
她记着上回的教训,不敢再开口说话,也不敢乱摸乱动,免得背后又冷不丁地冒出个人。
可坐久了她也有些难受,尤其是现在天气冷,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趁着没人进来,她干脆从榻上起身松松筋骨。
因着她封为美人,虽然连个仪式都没有。
但一听说她今晚要侍寝,太后还是给她赐了新衣裳。
一身翠绿色长裙繁琐沉重,绣着牡丹花纹的袖袍长得可以垂到地上。
腰身缠着百花结,缝了几朵白色绢花点缀。
发髻上插着大大小小的金玉钗子,尾端拖着一排细细的珠串。
洛明蓁扭了扭脖子,身上的骨头都在响动。
她今日穿戴的行头实在是太重,尤其是头上戴的那些钗子,还有盘起来的长发,无端让她有种头重脚轻之感。
也得亏她是皇帝纳的一个美人,不然可能连这身气派的行头都没有。
她原以为美人是个多大的阶位,后面听银杏说,才知道就只是比那些没名没分的秀女强一点。
银杏还说当妃子可以每个月拿银子,可银子都是按分位发的,她只是个美人,能拿到的也不过是芝麻大点的银子。
这还算好的,日后皇帝的妃子越来越多,竞争也就大了起来,上头过得滋润,下头穷得抠搜。
一想到这儿,洛明蓁就忍不住嫌弃地哼了几声。
也不知那些想进宫的姑娘怎么想的。
左右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家属,在家里好吃好喝,随便嫁给谁都是不愁吃不愁穿,舒舒坦坦当大夫人,纵使有小妾,那也得看她的脸色行事。
一股脑地挤进宫里来,那么多人给一个又丑又凶的暴君当夫人,除了当皇后,其他人跟做妾有什么分别?
而且寻常人再放浪,也不可能娶一屋子小妾。
皇帝就不一样了,想娶多少娶多少,听说有的人可能几年都见不着皇帝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