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
卫子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茫然地睁开眼,头顶是陌生的床帐,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闷哼了一声,抬手捂住胸口,才发现身上盖着一床薄被。
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过,胸口裹着厚厚的纱布。
他似乎是被人救了。
这样说起来,他晕倒之前,好像听到有人叫他名字。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脑门的青筋一个劲儿直跳,疼得他皱紧眉头。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卫子瑜偏过头,端着水盆的洛明蓁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本来见着洛明蓁,他还准备龇牙咧嘴喊疼,可目光触及她身后的萧则,他立马撇了撇嘴,收回目光躺好。
“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儿疼?”
洛明蓁将水盆放到桌上,仔细地打量着他,见他只是面色苍白,身上的伤口也没有渗血,这才放心了些。
卫子瑜扯开嘴角轻笑了一声:“瞧你那大惊小怪的样儿,你卫哥哥我可是衙门的大捕头,这点小伤算什么?”
洛明蓁冷笑了两声:“你就贫吧,还大捕头?
你差点就去见阎王了,还在这儿吹。”
当时她是觉得卫子瑜有点不对劲儿,所以才折回去瞧瞧,谁知道看到他半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吓得她手里的南瓜都摔到了地上。
“你到底惹了什么事儿,被人砍成这样?”
洛明蓁忽地抬手指着他,拔高了音量,“你不会是去赌场赌钱,输了不认账吧?”
卫子瑜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呛得咳了好几声,止住了咳嗽,他才白了洛明蓁一眼:“我可是衙门当差的,你觉得我会去赌钱么?”
见得洛明蓁狐疑地盯着他,他抿了抿唇,含糊其辞地道,“就是遇到了点小意外,你甭管了,没多大事儿。”
洛明蓁抽了抽嘴角:“还没多大事儿?
你知不知道你都睡了整整三天,三叔给你包扎的时候,那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他说你身上被人砍了十刀。”
她伸出三根手指头,使劲儿摇了摇,“十刀诶,这得多大的仇才能这么往死里砍。”
卫子瑜难得露出了几分凝重,没有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
他抬手掩面咳了咳,目光似有或无地瞟了一眼萧则,缓过气才开口:“我今日不小心碰上十三刀了。”
一旁沉默寡言的萧则忽地沉了沉眉眼,目光似有意或无意地投到了卫子瑜身上。
“我只知道菜刀,杀猪刀,十三刀是什么刀?”
洛明蓁愣愣地眨了眨眼,手指轻轻点在下巴上。
噗嗤一声,卫子瑜没忍住笑了起来,一笑他的伤口就扯着疼,连忙又憋住。
他偏过头瞧着洛明蓁,好笑地道:“也就你敢说这不要命的话,小心他来找你,到时候,你脖子上这脑袋怕是要搬家。”
他又轻笑了一声,在洛明蓁哀怨的目光中慢慢解释道,“这十三刀可不是什么刀,是个正正经经的人,飞花阁排名第一的杀手,本名十三。
只不过飞花阁下有春夏秋冬四门,他是春门的门主,所以又叫他春十三。”
“那为什么又变成了十三刀?
他使刀的?”
一听是什么神秘组织,洛明蓁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因为他出刀的动作很快,一招可以砍人十三刀,刀刀见骨。
这人又没有名字,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十三刀,我身上的伤也全是被他砍的。”
卫子瑜说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没有再说别的。
洛明蓁低下头,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左右那样可怕的人物,也不会跟她扯上什么关系,所以她也只当听了个趣儿。
她又瞥了一眼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卫子瑜,转过身对着萧则道:“阿则,你好好给床上的叔叔上个药,我先出去给你们做饭吃。”
床榻上卫子瑜不满地嚷嚷了几声,抗议“叔叔”这个称呼。
洛明蓁没理他,见萧则点头应下,才将纱布和药瓶递给了他,揉了揉他的脑袋才出去。
萧则偏过头看着床榻上的卫子瑜,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床头,笑道:“叔叔,我来给你上药。”
卫子瑜挑了挑眉,扯开嘴角“呵”了一声:“你这么大个儿,瞧着年纪比我还大,叫我叔叔,这我可受不起。”
萧则没说什么,低垂眉眼,遮住了眸光,伸手便要去解开他的衣服,目光却带着几分探究。
“我口渴了,给我倒杯茶呗,大侄子。”
卫子瑜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随即躺回床上,刻意咬重了“大侄子”几个字。
萧则抬眼,微微一笑,转身给他倒了一杯茶。
卫子瑜缓缓抬起手,没有看递到面前的茶杯,眼神反而一直盯着萧则,手下一滑,茶杯直接掉了下去。
他极快地抬起眼,萧则却伸手轻易将茶杯接住,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萧则俯身,对着他笑了笑:“叔叔年纪大了,怎得手也抖?”
修长的手指搭在茶杯上,随意地转了转。
本还沉着脸的卫子瑜忽地咧嘴笑开,将茶杯接过,一饮而尽。
他往后靠了靠,眯眼笑着:“你叔叔我手抖,好在眼神还不错,该看到的,怎么也能看得到,瞒不过我这双眼睛。”
萧则挑了挑眉,没有接话,转而坐到床头,冲他笑道:“叔叔,咱们还是先上药吧,不然姐姐会怪我的。”
卫子瑜没再说什么,眯了眯眼,看着在他面前摆动纱布的萧则,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现在就让他装。
反正早晚会抓到他的狐狸尾巴。
卫子瑜的伤恢复得不错,下午就能勉强撑着身子起来用膳。
三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洛明蓁只顾着低头扒拉碗里的饭菜,卫子瑜倒是长叹了一声,一直苦着脸喊手疼。
洛明蓁从饭碗里抬起头:“知道你疼,别嚎了。”
上桌吃饭就开始嚎,明明葛三叔都说能下地那便是好得差不多,也不知他在嚎个什么劲儿。
卫子瑜皱着眉头,委屈地道:“我好歹也是个病人,你就这么对我?”
“大夫也给你请了,每天吃喝拉撒都伺候着,你还想干嘛?”
洛明蓁咽了一口菜,恹恹地瞧着他。
好不容易得的赏银,又全搭在他身上去了,想起来,她就好一阵心疼。
卫子瑜忽地咳了几声,余光瞥向一旁用膳的萧则,柔弱无力地抬了抬胳膊:“我手使不上劲儿,不如让你家这个小傻子喂我吃饭呗。”
“你叫人家小傻子,一点不知道尊重人,他凭什么给你喂饭?
你是手疼,又不是手断了。”
洛明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而且她家阿则才不傻,聪明着呢。
卫子瑜厚脸皮地笑了笑,使劲儿往萧则身旁挪过去,一手搭在他的肩头,带了几分恳求地道:“阿则,给叔叔喂个饭呗,叔叔手疼,动不了,你是好孩子,得听大人的话。”
萧则低着头,余光扫过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并没有动。
这个姓卫的人是想故意刺激他。
他没说话,将夹过的菜放入口中,又从容地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饶有趣味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