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得真无情,下一刻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娘俩儿去死似的。”
辅事道:“情之一字,不是花兰青有资格提的。但花兰青保证会尽到父亲的责任,没人能越过我去寻孩子麻烦。”
孩子在她身上揣着,四舍五入等于没人能寻她麻烦。付长宁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暂且先这么理解着。
炉子上还有粥,辅事又端来一碗,付长宁怒干两碗。
待时候差不多了,去永安客栈。
掌柜真的蜷缩着身子在客栈门口蹲了一宿,期期艾艾可怜极了。没办法,谁叫他家娘子最大。
远远地看见付长宁,以为是自己眼花,亲自上手掐了一把脸疼得龇牙咧嘴才意识到不是做梦。
“仙人呐!仙人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张口无遮拦的嘴。我替您多打两下,叫我嘴贱、叫我出言不逊!”掌柜作势扇了两下嘴,忙跑上前迎人,因蹲了一宿腿发麻而身形趔趄了一下。
“求仙人治治我儿那怪毛病。若能治好,别说住哪间了,整个永安客栈我都双手奉上。您身边这位妖修想怎么住就怎么住。”掌柜点头哈腰跟在付长宁身侧,亦步亦趋陪着。
付长宁对永安客栈一点儿都没兴趣,但想出言逗逗他,解了昨日被拒的一口恶气,“听说永安客栈地处乱禁楼统辖区域,不准让妖修留宿。掌柜公然得罪楼主,传出去可怎么是好呀。”
“仙人,跟仙人您相比,楼主”掌柜眼睛朝四周乱瞟,上扬高亢的嗓音倏然压低,心虚道,“楼主算是个什么东西!哪有您这么平易近人,善心大发肯与妖修往来。听说您也在乱禁楼住着。我想乱禁楼那良心就三斗,您独占十斗,楼主他倒欠七斗!”
小声嘟囔,“我早就觉得妖修与咱们都一样,哪儿有什么分别的。您说是不是?”
付长宁舒心极了,对辅事扬起下巴。那表情就是在嘚瑟,‘看,我给你报仇啦’。
一身的孩子气。
辅事哑然失笑,然后顿住。啧,跟他一比,她可不就是个小孩子么。
付长宁道:“够了够了。掌柜,前面引路,带我去见孩子。”
“诶,好嘞!仙人这边请!”掌柜打发小厮去通知夫人,说仙人到了,快把自己放进去。
掌柜夫人带着下人早早地侯在后院。
后院有一幢环境清幽的两层小楼,单拎出来给儿子住。
这小楼动土时请专人来测算过,说是风水很好,里面陈设也按着专人说得摆放。儿子小时候体弱多病,搬进来后身子就大好,如今长得虎头虎脑、调皮到人嫌狗厌。
楼门扉上贴了一张红色的鸡翅木绕花窗花。
付长宁推门而入走了一圈,那专人有点儿东西,把小楼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仙人,可是哪里有问题?”掌柜夫人揪着帕子,紧张地问道。
“没,小楼风水是难得一见的好。”付长宁扶着楼梯扶手上了二楼,视线自然上移,八宝揽月屏风逐渐显现在眼前。
八宝揽月屏风上透过一个身影,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身形比一般孩子壮些。他躲在后面看着,偶然探出一个小脑袋审视着来人。
掌柜的儿子果真虎头虎脑。
付长宁笑意在看到掌柜儿子全貌后凝滞住了。
掌柜儿子穿一身百福绕虎绛红色锦衣,牛皮做的护腕,月白色裤子,足蹬一双小鹿皮黑靴子,靴子后面缀着两颗鹌鹑蛋大小的玉石。
辅事看向付长宁。
付长宁侧头,用只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辅事,我天不亮时见到的孩子就是他。”
掌柜见多识广、心思细腻,招手唤来儿子,“仙人,这是我儿杨多福,您可看出什么问题?”
“杨多福,你别害怕,姐姐有几个事儿想问你。”付长宁向前两步,杨多福的身高大约在她胸口位置,“你今日天未亮之时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杨多福抱住爹的腰,望着付长宁不言不语。
掌柜道,“儿子别怕,这位是仙人,来治你的病的。你只管说实话,剩下的都交给爹娘和仙人。”
掌柜夫人也一直安慰儿子,“是啊,你也不想再吃着饭就拉被子睡倒了吧。快原原本本地告诉仙人,仙人能助你。”
杨多福犹豫了一会儿,道,“我在床上睡觉。”
掌柜夫人点点头,“他确实一直在睡。儿子晚上有踢被子的习惯,我每夜都会去给儿子盖被子。今日我忧心他的状况,从子时到辰时一直陪在儿子身边。”
杨多福不敢跟付长宁对视,眼神四处瞟,一看就是心虚。
付长宁说,“杨多福,可我见过你。你大半夜玩儿鹰头风筝,风筝冲进窗户一头扎进我的粥里,粥碗碎了,还割伤了我的手。你还趴在窗口偷看了。”
杨多福毕竟是个孩子,惊讶道,“您果然是仙人。仙人怎么知道我做了个噩梦,大半夜玩儿鹰头风筝冲进窗户里撞到了茶碗。”
据杨多福所说,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玩儿得过火了,鹰头风筝冲进别人窗户里,他听见瓷器碎裂声,怕人家找他赔,便偷偷溜回家。
心虚是因为噩梦成真,付长宁来找父母告状、找他赔偿来了。
在场所有人愣怔不已。
掌柜夫妇脸色发白,掌柜夫人搂紧了儿子。
付长宁辅事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
这事儿于付长宁而言是真实,可对于另一个当事人来说,仅仅只是一场梦。
付长宁敛眉垂目沉思了一会儿,视线回到鸡翅木绕花窗花上,侧头问道,“这窗花哪儿来的?”
“这窗花是”掌柜夫人张口欲答,愣住了。胳膊肘撞了一下儿子,她还真不知道楼门口什么时候多了个奇奇怪怪的窗花,“这窗花哪儿来的?”
杨多福道,“刘四书一个月前给我的。”
刘四书是小厮的儿子,杨多福的玩伴。与其说是玩伴,跟班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