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伦有种标记地理位置的能力,他还记得无主的岛屿所在的位置,一路给林夜白指引方向。
荷官操控船只,按照索伦指引的方向行驶,同样是向前行驶,不过角度稍偏一些。
索伦每天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劫掠这艘船,这艘船上虽然只有一个人一条狗,却恐怖异常。
他发现这个人中还有一个同伴,是一只乌鸦。每天林夜白都会在夹板上播放投影,里面是乌鸦在咒物世界的经历。
现在小婴儿已经一岁了,手臂和双腿都有不同程度的畸形,不能走路,连坐直身子都很难做到。
但她发现了乌鸦的存在,白天的时候,眼神会不自觉寻找窗外的鸟儿。晚上的时候会努力地伸开双臂,向乌鸦要抱抱。
乌鸦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小乖。
因为她真的很乖,不哭不闹,要上厕所了就哼哼两声,几乎是整个福利院里最好带的孩子。
她依旧被人排斥,惧怕。
那张脸并没有因为年龄变大而好多少,反而更加扭曲、丑陋。福利院的其他小孩看到她的脸后,会吓得大哭出声,晚上也会噩梦连连。
当小乖还是婴儿的时候,可以睡在摇篮里,周围也是婴儿,还不能爬动,也看不到小乖的脸。
现在小乖已经长大了一些,可以放出来和其他的小孩一起玩,学着说话。
所有同龄的小孩子都异常害怕她、讨厌她,每次和小乖放在一起就会大哭,哭到声音沙哑也不会停下来,根本无法和小乖相处。
小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哭,想安慰对方,或者伸手给对方擦眼泪,只会让对方哭得更惨,甚至吓出尿来。
她也快哭出来了,不是因为疼痛、饥饿、很冷,心中出现的陌生情绪让她很想流泪。
一只乌鸦落在窗上,俯视这个孩子。金色眼瞳中带着十分人性化的悲悯、温柔。
她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莫名觉得有些安心。即将流出的眼泪,洇湿长长的睫毛,她渐渐睡着了。
福利院的阿姨知道这不是小乖的错,其他小孩哭了也不会责备小乖,只会把那些小孩抱走哄好,留下一两句感叹。
“可怜的孩子……”
“命太苦了……”
“作孽的父母哦……”
后来福利院给小乖腾出了一个小小的空房间,把她单独安置在那里,平时单独喂奶,并不和其他小孩养在一起。
小乖仰躺在床上,胳膊以不正常的姿势扭在一起,两条手臂粗细也不一样。
以前她还在婴儿房的时候,周围有很多气息,大人身上洗衣液的味道,汗水的味道,小孩尿布洗不干净的味道,以及牛奶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让她很安心。
现在那些都消失了。
她独自待在这个房间里,潮湿、安静,还有一股灰尘味。这里以前是一个仓库,最近才把东西收拾出来,光线也不太好。
没有住人的地方,总是会有一种灰尘味。而且这里太安静了。
没有其他孩子的哭声,没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块地方,而她被彻底地隔绝在外。
鸟类轻轻扇动翅膀的声音响起,那只乌鸦停在她床头,带来了一丝流动的风。
“妈、妈……”
她听见福利院的阿姨一遍又一遍的教那些小孩子说妈妈、爸爸,听了很多遍,不知何时学会了这个音节。
她努力伸手,想摸一下乌鸦。
乌鸦听见这个称呼,差点栽倒,它可是一只公乌鸦啊!
不过想到这个小孩还不会说话,需要慢慢教,就没说什么。
如果是正常的小孩,这样努力地伸手,可能已经摸到了近在咫尺的乌鸦。她的手臂严重畸形,根本伸展不开,穿衣服都有些麻烦,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摸到。
乌鸦一向不喜欢小孩子,从来不会接近,就怕小孩下手没轻没重,拔它的羽毛。而那些小孩一旦没有达到目的,就会大声啼哭,声音尖锐。
看在小乖没有哭闹的份上,乌鸦勉强飞下来一些,被她的指尖触碰到了。
小乖的体温和其他小孩没有区别,手指很软,除去那种令人惊怖的畸形,她也一样柔软、脆弱。
她小心翼翼地移动手指,摸了摸乌鸦的羽毛,黑色的羽毛,象征着灾厄、不祥,摸起来很软,很光滑。她维持着那个姿势,不肯离开。
刚开始索伦觉得直播里的画面让他非常不适,因为那个小孩实在太扭曲了,她简直就是邪恶的代名词,那个长相甚至能让人想到一些混乱的邪神。
对于追求形态完美的天使血脉来说,那种不健全的生命简直就是一个毒瘤,让人难以接受。
看久了以后,渐渐习惯于她的丑陋,开始关注她的其他方面,以及那只兢兢业业带孩子的乌鸦。
以哺育婴儿的方式,消除怨念。
如果是具有天使血脉的生命进去,想到的最快方法肯定是结束她的生命,这样她就不必遭遇太多痛苦。
就连索伦自己也是这样想。随着她长大,开始接触这个世界,遭遇的恶意会越来越多。
那个时候乌鸦又能怎么办,它能对抗全世界?或者把这个小孩关在屋子里,让她永远无知?
至于变成这个婴儿本身,索伦觉得自己会在环境影响下,生出诸多负面情绪,不会比她好多少。不管从哪方面看,想消除这个咒物世界的怨念实在太过艰巨。
其他咒物世界,怨念的源头可能是一个人、一件物品、一件事情、一种制度等,这个咒物世界,怨念的源头是整个世界。
环境、同类、以及她自己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伤害她。
那只乌鸦想消除怨念太难了,难怪林夜白要去争夺一座无主的岛屿。
随着二鸦号的行驶,无主岛屿渐近。林夜白要去争夺岛屿,船只能停靠在浅水区,荷官和二狗被他留在船上看守二鸦号。
索伦被林夜白变成咸鱼,和他的同伴们塞在一起,装进袋子,被林夜白收进空间,随身携带。
据索伦所说,上岛之后,会出现在一个陌生世界之中,就和解除咒物怨念的方式差不多,要寻找关键线索,再消除怨念,这样才能得到岛屿的所有权。
每个岛屿就像一个大型咒物,每人只有一次机会,唯一的好处可能是,如果消除怨念失败,不会被诅咒。
在那个世界里,可能遇到其他势力的人,他们会争夺线索,破坏成果。如果在岛屿世界死亡,真正的本体也会死去。
在进入岛屿之前,林夜白继续看了会乌鸦那边的直播。
现在小乖喊妈妈已经很流畅了。
由于她大多数时候都独自呆在房间里,没有接触其他人,至今不会说其他的词。
或许她声带也有些问题,乌鸦在晚上的悄悄教她说其他词汇,比如爸爸、太阳、喜欢等,她完全说不出来,就好像喉咙里无法发出那样的音节。
她只能重复一个词“妈妈”。
她也最喜欢说这个词,每次乌鸦出现,就会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呼唤,直到乌鸦“嘎”一声,算是应答。
她会安静一会,隔一会儿,继续叫“妈妈”,如果乌鸦不发出声音,她就会变得急切起来,不停呼喊。
乌鸦为了解放耳朵,只好再“嘎”一声。
它太难了。
没事的时候就想,如果是林夜白经历这一切该多好啊。
林夜白给孩子擦屁股,林夜白给孩子喂奶,林夜白给孩子梳头发、剪指甲、换尿布……想到那些画面,它就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音,借此来度过漫长而艰难的生活。
有时候阿姨也会在其他小孩子睡午觉的时候,抱她出去晒太阳,反复教她说话。
发现小乖只能叫妈妈以后,阿姨们觉得她可能在这方面有些问题,便不再做无用功。
她已经足够可怜,足够畸形,身上再多个毛病很正常,大家都轻易接受了这件事。
有时候听到她急切的呼喊声,她们有些害怕。又会希望,这个孩子的妈妈真正出现,看看她可怜的样子,再好好忏悔自己的罪过。
想想那也是无意义的事,就算她的妈妈真的出现,也不能把这个孩子塞回去重新再生一回。
林夜白观看直播的时候,小乖被抱出来晒太阳,阿姨正好要上厕所,就把小乖放进了推车里,让她乖乖的不要哭。
小乖只盯着树上的乌鸦看,眼珠随着它位置变化而转动。
阿姨在去上厕所之前,对小乖说。
“那是小鸟。”
“妈妈——”小乖艰难地伸手去指。
“那是黑色的小鸟,不是妈妈。”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