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八月多, 黎周周第一次出货,回来时照旧带了一匣子信件, 西坪村的信倒是没有,只有一封朱举人的回信。
上次李桂花送了酱菜过来,哭了一顿穷,夫夫二人自然是给了银子和一支老参,银子没多给,顾阿奶是跟顾大伯过日子的, 孝敬阿奶的那也该给顾大伯一家。
因此送了六十六两银子,顾大伯和顾四各三十两拿大头,余下的零头二房、三房拿。顾大伯家的三十两, 写明了是给顾阿奶孝敬钱的,顾四那儿则是给顾晨读书钱。反正总是有名头。
李桂花没想过还真会给她银子——这继子滑不留手的,真真是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要干净,人家寻常嫁出去女儿, 得了什么好的还知道往娘家拿,惦记着父母, 而顾兆就不如了。
是一门心思对着黎家人好。
李桂花在顾四跟前原话:“兆儿他再厉害再有本事,他就是挂了个顾字, 可骨子里我瞧着都是黎家人做派了。”
“不是我做后娘的不惦记兆儿,以后咱俩老了腿一蹬没了,这坟前摔盆的是谁?咱们日后的好日子肯定是要靠小晨的。”
每当顾四嫌顾晨读书费银子, 或是李桂花花了精力又是找人写信,又是花银钱往唐州送信,那几天饭都不好好做,顾四从田里回来发了一通的火,李桂花如今也不怕顾四了, 又软又硬的几句,把顾四说的服帖。
自然钱也没多花。写信是找的赵夫子,赵夫子得了顾兆的恩情,动动指头的事情,要啥银钱?李桂花说了两句漂亮话,一个铜板都没出。找人送信连着酱菜去唐州,那也没花几个钱。
李桂花脑子筋一搭,先去找杏哥儿,杏哥儿指定要给黎周周写信,那出唐州送信的路费便少了一半,后来没成想是住在镇上的朱举人也要写,那就更好了,还包了她的送信费。
说她是顾大人的娘,应当的。
瞅瞅人家举人老爷说的话,这才是敞快气派呢。李桂花为自己这一举可是得意威风了。现在是信回来了,不仅回信回来了,苏家那大小子也到了。
顾晨启蒙略早一些,李桂花盼子成龙,加上有前头大哥这个出钱的,是顾晨五岁就送赵夫子那儿念书习字去了,如今顾晨学了四年,写信也成,不过李桂花怕顾晨写不好,要不来钱。
同信回来的,还有俩个沉甸甸的荷包。
李桂花眉宇一喜,上手就知道是银钱了,可那苏家小子说了,“婶子,这有一袋银钱还是给顾大伯家的。”
“有大哥啥事啊?忙前忙后都是我李桂花干的。”李桂花是不高兴了,她把力出了,尤其这两个银钱袋装的鼓囊囊的,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到了老大手里,她能不急嘛。
顾晨小小年纪,被赵夫子教的板板正正的,按理不该说母亲,可还是出口言:“阿娘,阿奶跟着大伯过日子,大哥孝顺,这银钱定是孝顺阿奶的,不是咱们的。”
李桂花能不知道吗!她心知肚明,就是闹两句。
最后啊,钱自然是送到了顾大伯家中,信是当着顾家四个兄弟,一大伙人跟前拆开的——兆儿虽是入赘黎家,可怎么说也是顾姓,当了大官,回来家书,自然是各位伯伯、伯娘、哥哥弟弟妹妹姐姐都来看看,听听。
念信自然是顾晨了。
信是顾兆写的,黎周周润色。顾兆在昭州上任后,习惯了办事说话简明扼要,有事说事,别整客套的,导致几笔就写完了。还是周周看了后,觉得不妥,太过冷冰冰的了,续了许多,也没删顾兆写的,都留着,就是后头补上。
因此这信前头就是提纲似得,后面嘛给扩开了,甚至顾兆没想到的——像是除了大伯,还有二伯、三伯两家,这也要提。黎周周先关心了阿奶身体,说他们在昭州一切都好,福宝六岁了也开始学字看书,昭州饮食气候如何,多谢岳母做的酱菜,十分喜爱,又一一问了其他几家,最后言老参大补,一点用水煮了当茶喝,慢慢补,长久了才见效。
其他两位伯伯,多年未见,各家三两银子,小小心意别见外了。另送上昭州特产流光绸给家中年轻女孩做礼物……
二房、三房的钱是装在顾大伯的钱袋子里,不然搁李桂花那儿,可就难掏出来了。
信读完了,四家都是高兴,尤其是二三房,没想到还有她们的银钱呢。
三两银子啊,这一年半的嚼头。
顾大伯作为长兄,当即是拆开他的银钱袋,全倒在桌上,给二弟三弟各捡了三两银子,至于那流光绸,只有两匹。顾家四兄弟,顾四是没女儿运,一个女儿都没有,其他三家都是有一位的。
“都拿着,这是兆儿和周周记着你们几个伯伯。”顾阿奶发了话,面上越发慈祥了,她年纪大了,还不知道几年好活,远在外当大官的孙儿记着她,念着她,孝顺的送银钱和老参来,顾阿奶这风风光光的就跟当初做大寿时一般。
“这布匹也拆了,三家的女儿都裁剪裁剪做身衣裳。”
李桂花平白得了三十两银子,对那什么布匹本身就不在意稀罕了,有啥啊,有这三十两银子,她喜欢啥布料,去府县买都成啊。
结果裹在外的油纸一拆,一共就两匹,粉的和鹅黄的两种颜色。苏石毅其实拉了六匹,不过外头都裹着严实,倒货时他也没记清啥是啥,东坪村送了东西,还要跑西坪村,都到家门口了,自然是要回一趟家。
这趟出货顺利,时间也不赶,表哥说了,往村里去一去,不着急。但苏石毅不好让在唐州的王坚多等,再说王坚一个哥儿住那么大的宅子,万一有啥事,他还是早早办完事早早回去的好。
因此是连着送货,也没多客气寒暄喝一杯说说话,赶时间似得东西一放就跑了。
颜色随机的。
可甭管是粉的、黄的、绿的,颜色都是鲜艳漂亮,更别提质地了。其中鹅黄那匹还是有织花的。
别说顾家女移不开眼了,就是李桂花这会都要急,豁着一张脸,说她家没女孩,不能少了她家,她也裁一块——
“你瞅瞅这颜色,再瞅瞅你年纪,裁回去有脸穿上身吗,这颜色你走在村里头,也不嫌臊的慌。”顾阿奶说了。
李桂花不死心,说那也不能独少她家,她娘家还有侄女呢。
“赶紧打住。这料子,信里说了,是给咱顾家年轻女孩礼物,你那侄女姓顾?是我们老顾家的?”顾阿奶板着脸凶回去了。
不能开这个例子,眼前这料子这般好,两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们家女孩子做了衣裳穿,瞧着富裕,还能跟底下刚跑的小丫头做一身,要是都像李桂花那般,还惦记着娘家的孩子,这料子是怎么挤都不够的。
顾阿奶最后板着脸发了话,“我也不是单说李桂花,这料子,昭州信里既然说了,那就做,都别心疼,老二老三媳妇白日里到我这儿来,三家女儿不管几个,只要有都量身做了,也不许放着存着,别好好的东西,舍不得用,放久了谁知道到谁手里了,都做,给咱家女孩打扮打扮。”
这下子,其他各自的小心思都堵了回去,可顾家年轻女孩是最高兴的,等白日做衣时,各个手脚勤快忙完了家里活,同阿娘一起来阿奶这儿,借着好日头做衣裳。
不过料子看着轻薄滑溜溜的——
“这瞅着像夏衣,不然娘,等明年在做?”
顾阿奶直接说:“你家三娘十六了,还长啊?你这个做娘的,心里没点数?就是没数,裙子往长了裁一些就是了。”
长了能剪短的。
这下彻底没了话了,做。最后做出来的袄裙,那是惊的人不敢扎眼,就没见过这般漂亮的料子,那裙子下还有花呢,三娘自个都不敢上身试,在阿奶要求下试了试,是爱的不成,小心抚着裙子,唯恐沾脏了。
这是她见过最漂亮的衣裳了。
“咱们顾家的女孩打扮起来就是好看衬头。”顾阿奶也满意。
唯独是李桂花——她虽然没得到料子,可赶着凑过来瞧热闹,见了自然是酸溜溜的不成。最后衣裳做完了,连两三岁的小孙女也有了一身,剩余的边角料,顾阿奶这才发了话,几家分分,拿回去做手帕、肚兜啥的,自然李桂花也得了一些。
回去真做了一条肚兜,上身丝丝滑滑的,还冰冰凉凉,也不嫌料子凉爽,是没舍得换,当天睡觉就穿这么一件。农村夜里冷啊,第二天就闹了肚子,李桂花只能忍痛收起来这条肚兜,只是没事再看看摸摸。
诶哟漂亮的哟。
西坪村黎二家也得了两匹,银钱是三两,有一匹是给杏哥儿的。如今杏哥儿在府县还未回来,便先放在刘花香那儿——
黎家给黎二送东西,那是名正言顺,给杏哥儿送也能说得上周周记挂着儿时情谊,给王石头王家不用,再者王家没分家,现在料子送王家,还不如跟刘花香说明白了。
苏石毅是往村里跑了一次,解决了许多的事,东西、连着他苏家也回去了,只是回去家里人就问他现如今工钱怎么样。苏石毅本是最老实本分的人,可不知为何,说出口成了没定数,看干活多少,跑的路长远,这次出了远门送货,那就多得一些,三两银子……
苏家自然是全要了。
家中催问他何日成家,村里谁家姑娘好,要不要给你定上?
“那我就不能出去挣钱了,让人家守着家里也不好,再等等几年。”苏石毅道。
他爹一听不能挣钱,便改口说不急,在等两三年也不晚。他娘则是问:“你是不是在昭州有喜欢的了?要是昭州的也好,地方远一些,能跟你回来就成。”
苏石毅打了个哈哈给混掉了,忙溜了。他多年未回家,在家中也只是留了一晚,第二天天不亮就起身翻山出去了。
这一走,还不知道啥时候再次回来,可这次苏石毅心中没多少记挂了。
不说他家,其他两位叔叔家都盖了新屋,堂兄娶了媳妇,日子如今过的安稳红火,这便就好。
办完了正事,苏石毅带人先返回了唐州,一见王坚先问他走这几天可有发生什么旁的事吗?王坚则说:“没有,货都卖完了,门户又紧,咱们带的人多,贼人不敢上门。你休整一日,明日就出发,我都安排好了,别让老板等急了。”
压根就没听出来苏石毅言外担心他安全的意思。
王坚安排的妥当,第二日车队就启程回昭州了。
昭州黎府,夜里。
顾兆又拿出了上次周周带回来的信,看的是师兄写给他的信,大哥也说的零碎,多是衙门的事,而二哥则是文章交流,除了最末一句升职外就没了。
二哥不是信不过他,或是不愿和他谈朝政,而是这信几经几手,二哥又是紫宸殿大学士,天子近臣,自然是要更加谨慎才成。顾兆都懂。
师兄信上也写朝堂局势,只是多用典故比喻,寥寥几句话。
去年茴国就几次三番的来犯,都不是大动干戈,而是骑了马突袭了边界大历的村庄百姓,自然是杀抢掠,银钱粮食抢走,男人老人杀掉,年轻女人就掳走,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起初几次自然没灭全村屠全村这般凶狠残忍,只是抢东西。可大历一直退,一直是警告模式,这茴国今年年初抢了八个村子,占了一个府县镇子,那时候大历派去的谈判使者还未到——
因为过年,说年过完了再动身。
结果直接别去了,丰州城加急送的折子,报了茴国所做种种。
梁师兄笔锋锋利带着些讥讽,顾兆看的心惊也心情不好,这事他没跟周周说,梁师兄信中所言,大概内里意思是,若是茴国只杀了百姓,圣上也不想出兵,主要是占了大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