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因人类的信仰而生,人们供奉神明,敬仰神明,视他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于是他的真身即为世人所想象的模样,高不可攀,禁欲,矜贵,就连身上也都是被华丽的丝绸所包裹。
可同时,他还拥有另一个身份。
在贫民窟万籁俱静的时候,一道雾蒙蒙的身影出现在了那棵茂密的树顶上。
随即,他的身影又是一闪,随着留下的花香印记准确地找到了郝宿所在的地方。
贫民窟的地上肮脏混乱,充满了潮气。他赤着脚,两只脚戴着纯金色的脚链,走过的时候,脚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依旧干净如初。
脚链在脚踝上绕了好几圈,一路延伸到第二根脚趾。大小合适的环扣被戴在上面,在白皙的脚背上形成了网状的精美结构。
若隐若现的铃声就是从这脚链上发出来的,但又不完全是。
“郝……宿。”
声调晦涩难懂,他说出来的语言不是西尔郡通用的,而是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
这种语言只有神明才能使用。
说完,只见他半跪了下来。
他的皮肤看上去柔嫩脆弱,似乎轻易就能被秸秆扎伤。可实际上,那秸秆在碰到他的时候,就自然地变得弯曲了,没有弄伤他分毫。
丝绸的布料盖在他的腿上,却像根本没有盖到一样。
腿部线条被明显地展现了出来,优美又流畅,有一种神圣又堕落的美态。让人在敬畏的同时,又想狠狠地亵-渎。
一枝玫瑰自他的手中出现。
神殿内养了许多玫瑰,都是供奉官精心培育的。这朵玫瑰是范情刚才回去亲自摘的,选的是花圃里开得最好看的一朵。
被他精心保管着,花瓣上面还沾着夜间自然的露水。
范情将玫瑰放在了郝宿的枕边,花香伴随着郝宿的梦境,抚慰了对方身体上的饥寒。
这个夜里,他会很舒服地度过。
四周的呼吸声深深浅浅,范情并不介意地上的脏乱,就这么坐在了郝宿身边,然后睁着一双极具欲态的眼睛看着人。
他情致流荡,哪怕什么都没有做,可如果有人看到了,也必定会瞬间就脸红心跳起来。
漆黑而狭窄的隔间内,神明只将目光放在一个人身上。
他看上去既圣洁,却又充满秽乱,似乎看不见的下一刻,就会对那紧闭双眼的人做出什么。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外面逐渐有鸟叫声响了起来。
在它叫出第一声时,范情心意一动,周围又恢复了安静。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的眼珠子才终于动了动,从郝宿的脸上移开。
“等会儿再见。”
他俯身,轻柔地在郝宿的额头吻了吻,而后身影就逐渐变为透明,直到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神殿的雕像散发出了一股柔和的光泽,很快又恢复平常。
郝宿跟其他人一起醒了,不过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一直萦绕在身边的刺鼻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
而在他的身边,还留有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玫瑰一直被精心保养着,上面的露水还没有消失。
郝宿拿起玫瑰闻了闻,很快,这只玫瑰就好像已经发挥了全部的作用,开始迅速地枯萎,腐败,最后消失不见。
在这之后,郝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健康,连饥饿也不见了。
如果是一般人看到这样的场景,或者发生了这种情况,一定会惊喜地磕头跪拜起来,亦或者是大受惊吓。
郝宿只是闻了闻手上残余的香味,嘴角翘了翘。看来昨天晚上,有一名善良的神明光顾了这里,还给他留下了这个礼物。
老恩斯特一大早醒来,就打算去排队领取食物,看到郝宿的时候,还让他一起去。
“等排完队再去报名,时间来得及的。”
他还扎了一个简陋的能够装东西的竹篓,背在了背上。
今天整个贫民窟的人看上去都是喜气洋洋的,就连老恩斯特脸上一贯的麻木也散发出了些真心。
“不了,恩斯特先生,我想先去报名,回来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另外的工作机会。”
年轻人的想法总是跟他们不一样的,在老恩斯特看来,郝宿那身气质也注定不是会一直留在贫民窟的人。
他并不介意卖一个好给对方。
“那好,嘿,小子,我可以尽自己的可能,为你也讨一份食物回来。”
“有劳您了,希望我能为您带回来一个幸运的消息。”
“神会保佑你。”老恩斯特做了一个祈祷,其余人在路过郝宿的时候,也友好地为他做了一个祈祷,即使这其中也有同样报名的竞争对手。
在老恩斯特排队去领取食物的时候,郝宿就踏上了去神殿的路。
很久以前,西尔郡有一个传说。如果一个人对神明足够虔诚的话,那么他的脚下即为路,不管身处何地,都能很快来到神明的身边。
不过从没有人证明过,这究竟是真是假。
郝宿才上路不到一会儿,就发现了不对劲。他走的是平常会走的路,但路上的景致却大不相同,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携带着他往前走。
十分钟的时间都不到,他就已经从荒芜偏僻的贫民窟来到了喧闹繁华的街市。
再往前走一条街,就能抵达神殿了。
越接近神殿,就能发现周围越庄严肃穆。每一个走过的人脸上都充满了虔诚,在神殿面前,没有人敢歧视、鄙夷他人。
哪怕郝宿穿得一看就是从贫民窟出来的,那些有钱人见到他的时候,也还是会友好地冲他微笑。
“你好,我是来……参加供奉官的报名的。”
郝宿在登记人员抬起头的时候顿了顿,而后才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登记人员是神殿当中的人,也是供奉官的手下。
对方是一名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睛,鹰钩鼻,浓密的亚麻色卷发。
他的长相非常的和气,然而周身的气质却又有些奇怪。
淡漠矜冷,不近人情,跟这份职业有些不太相符。
郝宿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范情。
高高在上的神明幻化成了登记人员的样子,只为了给一名凡人服务。
“姓名。”
“郝宿。”
“年龄。”
“二十六岁。”
“职业。”
“暂时没有职业。”
“居住地。”
“贫民窟。”
郝宿对自己的信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管那位登记人员询问什么,他都诚实地告诉对方,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份而觉得羞愧,以至于编造出谎言来蒙骗对方。
登记人员拥有一手非常好看的字,他记下了所有跟郝宿有关的信息。
最后在一块贝壳上面打下了独一无二的印记,将其交给对方。
并不是每一位前来报名的人都能得到这块贝壳,登记人员就是初步筛选。
只有经过筛选的人,才能获得下一步的资格。
“明天这个时候过来,供奉官会根据你们的情况提出问题,通过的人会留下。”
至于没通过会如何,他没有告诉郝宿,好像笃定了对方不会被淘汰一样。
“谢谢您,登记官先生。”
郝宿好像对谁都是这样有礼貌有涵养,昨天夜里碰见那位陌生人的时候也是如此。
登记人员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却仍然点了点头。
“不客气。”
“请问经过供奉官的挑选后,我可以留在神殿吗?”
“可以。”
神殿的区域有很大,候选人有一个专门的宫殿。这里是历届供奉官的必待之地,在培训期间,他们的一应标准也都是比照正式的供奉官。
因此就算明知道不会被选上,每一次选拔的时候,也都会有很多人前来参加。
登记人员不知道为什么,又说了一句:“只要你配合供奉官的要求,会走到最后的。”
“那么,就借您的吉言了。”
看郝宿将自己的话误以为是对每一名前来报名的人应有的祝福之语,登记人员的眼中多了点不易察觉的郁闷。
只是很快,郝宿就已经离开了。
登记人员在郝宿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时,转身回去了神殿。
他的样貌随着走动在慢慢变化,那一头亚麻色的头发逐渐长长,直到拖曳在地,泛出漂亮的金色光芒。他的眼瞳也由碧绿色变成漆黑的颜色,鼻子也不再是夸张的鹰钩鼻。
神殿内,神明的雕像穿着禁欲肃穆的白色长袍,将他美丽的身躯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
这是一座巨大而奢美的雕像,是世人对神明想象的具象化身。
据说最开始的时候,是镇上一位拥有几十年工作经验的木匠用了自己毕生的本领,选取了最好的木材雕刻出来的。那时他们不知道神明究竟是什么模样,就只能穷极自己的想象,将对方最美好的一面雕刻出来。
他不能淫邪,不能堕坏。
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雕像越塑越宏伟,所不变的,是世人想象出来的神明永远都是那样纯净。
雕像的两只手腕上分别戴了一个金圈,那是对欲望的禁锢。上面刻着荆棘花纹,如果神明也违背了他的纯洁性,那么同样会被处以极刑。
雕像之下,神明现身,身上同样穿着厚实的白袍。他美丽得颠倒众生,却又被人类的崇敬而将美丽遮盖,不能泄露分毫。
白天里,他高高在上,俯瞰世人的挣扎与痛苦,偶尔施予垂怜。而到了夜间,他却有了另一层身份。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会有欲望消灭的那一天。人类有多压抑自己,被压抑的欲望就会有多膨胀剧烈。
这些同样造就出了一位神明。
没有人绕到神殿雕像的背面看过,因为那是对神的大不敬。
可如果他们去看的话,就会震惊地发现,在充满圣洁的神殿当中,居然会有这样秽恶的存在。
同样的一张脸,可雕像身上的白袍却变得几乎透明,清晰地刻画出了他的身体曲线。
而在透光的丝绸之下,雕像的身上还穿戴了连体的金链。
从脖子,到脚背,雕像的全身都被链条缠绕。
白玉的材质上,颈脖处的项链镶嵌了一枚红色的宝石,被日光照耀着,闪烁出明亮的光泽。项链是跟胸链相连接的,交错纵横地包裹着那巨大华贵的雕像。
在胸链的上面,还连接着两枚穿刺型的乳链,右侧的手臂上则戴着一体式的臂钏。
雕像的腰腹处同样有一枚红色的宝石,只不过被细纱挡住,光泽比起脖子上要略低一点。若隐若现,充满了不可言喻的美。
金色的链条衬和着神明美好的躯体,除此之外,那座雕像的身上还充满了图腾。
堕落、坠毁、靡艳、浪荡。所有与人类平时崇拜相反的词汇,都能在背面的雕像上找到。
如果说白天的神明是禁欲的化身,那么夜间的神明,则是爱欲的化身。
范情既是禁欲之神,也是爱欲之神。禁欲与爱欲本是一体,却要分两个时间才能出现。
白天的时候,范情是摆放在众人面前的模样。到了夜晚,他则会变成爱欲之神的模样。
他是人类所有爱欲投射的具体形象,是爱欲的象征。
他代表了永恒的爱情,与放荡的情||欲。
人类是如此矛盾,他们既希望永远圣洁,又在心底悄悄滋生各种各样的念头。
郝宿将系统给的最后一点资料看完,回去的时候,老恩斯特还在那里排队。
他报名的速度有些太快了,众人也没有怀疑,他们只有一句,神明保佑。
郝宿跟老恩斯特说了一声,就自己排起了队。
他来得不算晚,因此领到了一份格外丰盛的食物。
跟神明靠近的人,总是会被对方所眷顾,郝宿的运气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好了起来。
当天晚上,他同样早早地就进入了梦乡。
而那位爱欲之神,再次不请自来。
他身上透明的丝绸纱袍随着走动泛出柔和精美的光泽,同时将他曼妙的身躯展现得彻底。
缠绕全身的锁链坠着,跟脚链一起发出轻微的铃声。
只有在走动的时候,才能看清楚锁链的细节。
它并不显得累赘,反而透出了一股格外靡艳的感觉。
那是最具想象里的画家也没办法展现出来的。
叮铃~叮铃~
爱欲之神在郝宿的位置停了下来,他又一次将玫瑰放在了郝宿的枕边,并凝视着对方的睡颜。
他吟唱了一首词藻华美的诗歌,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来,充满了古老的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