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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喜讯(1 / 2)

 喜鹊果然是来报喜的。哨音吹走了它的身影,喜事的消息却留下了。

龚书典跟随生产队长来到大队部书记办公室。

一位梳着背头,穿着蓝色中山装,扣着领扣,上衣口袋插着两支钢笔的陌生中年人正坐在书记位置,和站着的书记谈话,听生产队长介绍后,立即站起,笑容可掬说:“龚书典同志,你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广阔天地锻炼已经圆满毕业。上级决定,后天专车接你返城。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给社员们留下一个好印象啊。”

点着头,抿嘴无语。龚书典兴奋得泪花打湿了眼镜片,转身走时,朦朦中脑袋撞在了门框上。

“砰!”

“嚓啦。”眼镜也掉了,一边镜片由中间裂开成了羽毛状的“十”字形,蹦了一下,躺在地上。

撞门人未感到疼,可把穿中山装的和两位基层领导吓坏了。

“不要紧吧?”

三个人同时问着围过去。

玉春父亲捡起眼镜,小心翼翼在袖口擦了擦递给:“破了。戴上试试,如果不行,我借个自行车带你去县城配。”

“谢谢伯伯!还行。”龚书典戴上眼镜,摸着撞疼了的额头,一条竖着的小沟已经红红的隆起。

穿中山装的后背着双手,歪着脖子看着门框说:“你们这个门,一看就是外行做的,框怎么那么宽呢?木材紧缺,可要节俭啊。”

他这么一说还好,要是不吱声,那神情,让人还以为是在检查门框是不是被撞出毛病了。

顾不上回答,书记从办公桌上拿了自己的眼睛便追:“等等,试试我这个老花镜。”

“谢谢书记!近视镜和老花镜是两码事。”

回家路上,玉春父亲一直在夸奖秀才,好多话,欲言又止。临分手,才道出了一句在嘴唇边转悠了好多遍的心里话:“娃呀,你和玉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你走了,玉春咋办?”

“放心吧伯伯,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龚书典颇有信心。

玉春父亲点了一下头,若有所思:“那就好。那就好。玉春可是光着脚丫子,舍身救过你的。有些专爱说三道四的人啊......呵呵,我闺女把全队人都感动了。”

收工后,一进院子大门,玉春便急切地问正在洗脸的父亲:“爹,你叫秀才干啥去了?”

“还能干啥。见县上来人呗。”

父亲满脸肥皂泡沫,嘴里“噗噗”吹着。

“说清楚嘛。”玉春焦急,心里有几种猜想,“不会是县上调他去搞文职吧?”

“那样就好了。”父亲双手掬水浇在脸上,冲掉肥皂沫,用一条破毛巾擦拭着说,“明天,人家就要回城里,永远离开这里了。”

果然不出所料。玉春一怔,悲喜交加,转身去龚书典那里了。

屋里,已经离去了主人的两张床板依旧架着,上面堆着龚书典的衣裳和一个棕榈箱子,还有一些旧报纸和写过多遍毛笔字的黄纸,床下乱扔着主人走时丢弃的鞋子和衣裳。

秀才床铺未动,玉春给洗得干干净净的蓝红相间的粗布床单,依然皱巴巴铺着,被子依然被顺着墙壁拥成一绺。被子上面的围墙上,端端正正贴着龚书典的墨宝,落款处还有小笔勾勒的“龚书典印”的私章,内容是岳飞《满江红》,行笔娴熟自然,字迹清秀刚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待从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

和生产队长分手后,极度兴奋的心情已经难以自已,龚书典流着眼泪,一口气跑回屋子,趴在床上先是大哭一场。哭够了,又对自己说:“我为什么要哭呢?要和日夜思念的爸妈团聚了,应该高兴,应该笑才对。”

拿来小圆镜子,照着脸,照着破成了“十”字形的镜片,照着额头上的包,和那又长又脏,杂生了几根白丝蓬乱的头发,俨然一副丧家之犬模样。龚书典又一次哭泣起来,伤感而且委屈,兴奋而且激动。

“啊!——”

一声释放压抑的扯嗓门长嘶,仿佛要喊塌下来这间房屋,仿佛深压在心灵深处一切的喜怒哀乐,恩怨惆怅即刻被释怀。

安静下来,心乱得不知所措。抓起被子,卷成了一卷,丢下,看着被子不情愿被卷似的慢慢绽开,苦笑着自嘲了一句:“急什么?离明天还有一个晚上呢。”于是,提笔在放着棕榈箱子那张床的墙壁上书写了一个“法门?西安”。

正欲落笔,玉春气喘吁吁来了,见龚书典写在墙上的法门西安来回字样,愉快地笑了,口是心非说:“你一个高干子弟的娃,回到城里有享不完的福,有撵不走的细皮嫩肉丝毛头,还回来干啥?”

龚书典放下毛笔,搓着手笑嘻嘻道:“是一颗心要回来,它的一部分已经在这里生根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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