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宴会,千篇一律的嬉笑打闹,阿谀奉承。楼主的微笑是假的,尊贵的客人们的饥渴眼神是真的————真的,假的,真假难辨。如意走马观花地看着,看着一个官妓的幸福,看着一个官妓的悲哀。官妓到底算什么东西?如意是一位失去记忆的考古学家而不是哲学家,她不会真正清楚。
官妓是女人,但又不仅仅是简单的女人。
官妓的生命是才艺吗?但如意看着,楼主已经不再跳舞了啊……
好几天下来,她只看懂了一件事:或许作为一个编入贱籍的官妓,她们是不需要灵魂的。一个年轻美貌的**,与**摄魄的微笑,就是官妓的全部。恍惚间如意好像想起了一句话,前世曾经听过的话。
“什麼是妓的情份,又被情份打动?都是无谓的事情。所谓解语花就是,唱就唱背过的歌,跳就跳练过的舞,把顾客当上帝来待奉,流言用一杯酒先生来解,适当的迎合男人的心就可以了,要是碧绿的流水横在心间,就拨出来,要是上天要为难你,你就乾脆闭上眼睛,这就是妓女。”
如意以为这就是楼主想要告诉她的。
“我们楼的百花园美么,”一天,楼主无意间地问起,语气幽幽然。“我没记错的话,园里的那几株重瓣木槿花是到了开花的日子。”
神情憔悴的如意怔了怔。她每天拼命地收集露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什么花开花落。
“回答不出来么?那好,你什么时候找到答案,再说吧。”楼主很干脆,再次把收集露水的玉瓶放到如意面前。
收集整夜露水,参加奢靡的宴会,日复一日地。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如意自己没有发现,她拿破棉袄出来看的次数少了,连对舒父舒母的镂骨思念,都好像给沉闷繁重的工作挤出了她心房。她就像是那每天要收集的露水一样————脆弱,无力,即将在清晨蒸发消逝,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一天如意从床上起来,提着越来越熟悉的玉瓶,赤脚走下楼。是三更时分,千叠楼像一个尽情玩闹了一天的少女,慵懒地眯眼甜甜沉睡着。如意习惯地回眸看一眼楼主的房间————这个习惯不好,依恋上一个仿佛永远不会给你回应的人,是一件让人绝望的事情。
近夏了,夜风还是颇凉,踩着滑腻的花泥,如意又开始一天的收集。她就是一言不发,没有人听她埋怨过一句,面对楼主无理的要求,如意不说一次苦,于是所有人都说这丫头真是阴沉且不讨喜,活该给楼主折磨。
为什么不愿意死去,有什么值得你不放弃,书如意?
甩甩发胀的小脑袋,如意想尽量摒弃这种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
忙着收集露水的她不知道,在她显得颓然的背后,有一株花瞬间地灿然开放了。
她一转身,就被惊呆了。
啪啪啪,啪啪啪的轻微声音,像蝴蝶扇动炫目彩翼的声响。那是一株垂着白色花苞的花儿,它在角落里,样子十分不起眼。在众芳沉睡的宁静夜里,它像挣脱了束缚,毅然地抖着花骨,盛开了。它在毫无准备下,慢慢翘起了花筒,绛紫色的外衣慢慢打开,千瓣万瓣洁白似雪的花瓣摊开,好似少女耸动的优美睫毛。
如意毫无防备,洁白的花朵像大片大片的雪,带着清香向她飘。从未有一朵花开得这样地激烈狂放,重叠的花瓣争先恐后伸展绽开。
盛到极致,剩什么?
“不……”如意伸手捧住如壮士舍身般刹那萎缩掉的花朵,给它的决绝震住了,给自己不舍的伸手震住了。
楼主在楼上,是闻着花香醒来的。
她拿出了清酒,对月浅酌。有人迈着急促的步子踩在楼梯,哒哒哒上楼来。“楼主大人……那,那是什么花?”八岁的女孩空着双手,跑到她面前来,满脸通红喘气不止地轻声问道,一边投来盈着希冀的目光。
在生活上是真真正正的白痴一个,也不知道穿越前的她是怎么活的,所有的花在如意她眼中都是一个样,她现在是完全认不出那是什么花种。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花?白色的,难道是叫百合?
如意焦急地望着楼主。
楼主失笑,放下手上的酒杯,细细地看了很久很久,笑淡淡敛去了。
“是昙花啊……”她回答,用一种飘渺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