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从未想过,还会有这么戏剧化的一天。
她不过是一个刚来医院没多久的主治医师,而如今,竟然让医院里的主任来她的办公室谈事。
此时此刻,江凛坐在办公桌前,悠哉悠哉地削着苹果,抬眼看见眼前无比心虚的张主任,突然觉得好像自己才是官大压死人的那个。
贺从泽更是悠闲,他抱臂坐着,饶有兴趣地将张主任上下打量了一番,意味不明,目光深远而危险。
“张主任,您也别干站着,弄得我坐着还怪尴尬。”江凛抬了抬唇角,示意桌前对面的椅子,“坐,有事我们慢慢说。”
张主任被这两个人前后夹击,不知不觉后背便有些冒冷汗。
他揉揉额头,哂笑了声,在江凛对面坐下,模样显得十分拘谨,开口佯装轻松道:“那个……我倒是有听说今天的事情哈,恭喜你啊江医生,不用被停职了。”
“哦。”江凛不冷不热地将眉一挑,“那我真是谢谢张主任您。”
张主任闻言,心底都颤了颤,他只得看向贺从泽,想尽快脱身:“小贺总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张主任,我其实挺喜欢软刀子杀人的,直来直去向来不是我的风格。”贺从泽轻笑,语气淡然:“但我如果跟你兜圈子,肯定会被她嫌弃,所以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江凛闻言,抬起眼帘扫了他一眼,继续削苹果。她其实不怎么手熟,平时都用专门的削果皮工具,鲜少用刀,因此削得歪歪曲曲,十分别扭。
但她倒也有耐心,不急不慢地转着苹果,慢慢来。
贺从泽在此时从容开口,问张主任:“进假药,做假鉴定,是谁在给你撑腰?”
张主任登时起了一身白毛汗,他呃了声,眼神闪躲着道:“不好意思小贺总,我没懂你的意思。这批药和第一批都是同一个厂家,我不知道出了问题,那份鉴定我是根据其他病人的情况来看的,最初也的确有副作用。”
“我不管这些,反正鉴定结果与真相不符,对吧?”
“是,但这是因为我……”
张主任妄图继续辩解,然而话还没说完,便听贺从泽啧了声,不耐道:“你把那苹果放下,寒碜死了,一会儿我给你削。”
张主任刚开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半晌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脑袋,发现江凛手中那奇形怪状的物体,以及她手边堆起的果皮……说是果皮,其实看上去似乎果肉的含量更多。
江凛无奈耸肩,也终于放弃了削苹果这活儿,将苹果放在旁边:“看我干嘛,你们继续。”
张主任闻言变了脸色,十分窘迫。
——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在玩弄他,哪里把他当回事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时间就是金钱,所以张主任,你就硬气点,别跪着做人。”贺从泽抬手捏捏眉骨,他最烦和这种软不拉几的老实人沟通,他眉间轻拢:“别的不多说了,被辞退和说出幕后人,我给你这两个选择,你自己掂量吧。”
其实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让张主任透露风声。
毕竟他不过只是区区一个主任,假药和假鉴定已经足够让他从此彻底滚出医学界,但仅仅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但若是这张主任一直都不肯松口,那还就真的没什么好办法了。
“小贺总,我是真的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张主任一口咬定道,装傻到底的态度十分坚定:“这件事的确是因为我的疏忽,我会承担相应责任,主动提出辞职。”
说着,他单手撑住桌面,打算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啊!”
伴随着那声惊恐得近乎变了调的“啊”,同时响起的,还有坚...韧的刀锋插进木制桌面的闷响,着实骇人。
张主任脚底发软,就这么直直坐回了位置上,动都不敢动,只有身子有些发颤,似乎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劲来。
江凛面无表情地动了动手指,冰凉的刀面便悄然贴紧了张主任的指缝,银光接触的,是肉眼可见的颤抖。
她嗓音淡淡,没什么情感:“不好意思,不是手滑。”
张主任:“……”
贺从泽也着实被镇住一瞬,他有些愕然地望着江凛,愣了几秒,突然有些忍俊不禁。
——这女人还真够狠的。
“你废话实在太多,有点儿浪费我时间。”江凛说道,手却是没动,也不见将刀子挪开:“给你当靠山的是谁?”
张主任的嘴唇抖了抖,半晌他有些恼怒道:“江医生,不论如何我现在也是主任,你这样……”
“你傻逼?”江凛神色冷淡,语气不含丝毫情感:“贺从泽那黑心肝,反正不管你说不说都得丢工作,就不能痛快点儿?”
无辜中枪的贺从泽:“……”
好吧,其实也不算无辜。毕竟就算这个张主任真的老老实实把幕后主手给供了出来,他也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之前的二选一,其实就是送命题。
废话,他都恨不得把她江凛给捧到天上去锁到心里去,哪是让他们随随便便污蔑陷害当垫脚石的?没弄死就是便宜的。
“张主任,你要是不说,我来替你说。”江凛这会儿耐性耗尽,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更不要提这次还危及到了老太太的性命,她更烦躁:“司家夫人齐雅,是吧。”
张主任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瞬间惨白,迭口否认:“不、不是的,你胡说什么呢?!”
这人连撒谎都不会,太明显了。
江凛瞬间便确认了答案,不耐烦地撇开视线,单手发力将卡在他指缝中的水果刀抽出,刷啦一声响。
“张主任,都这样了,你不如就破罐破摔。”贺从泽叹息,“看得出来你是个老实人,心里想什么都写脸上,你怎么想起来接这种活了,这不就是自断后路?”
张主任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狡辩的话。
性格使然,过于纯朴的人干起来坏事,只会漏洞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