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是让敬则则去亲近东宫太后,但她回宫都快一个月了,却一点儿动静没有。借着昏倒那件事,皇后免了她请安,她也就一直宅在明光宫里养病,东宫太后的慈宁宫更是一步都没踏入。
敬则则其实知道皇帝的意思,她若是巴结上了东宫太后,只要太后说句话,不管是真孝顺、假孝顺,皇帝就能顺水推舟地来一次明光宫,指不定这次也能给她封妃。
但这种嗟来之食,敬则则是不屑的。她知道皇帝是好意,也有心宠爱自己,但这种宠爱她宁愿不要。
说来说去,皇帝还不是将西宫太后和祝新惠放在首位,是怕那边儿不高兴而来找自己麻烦,这才弯弯绕绕地使了这许多心眼儿。这也正说明,他对自己的宠爱,并不足以用来保护她。
皇帝都不好出面违逆西宫太后,敬则则自己难道还有那胆子?如今情热时皇帝看到的自然是自己的好,万一将来不谐,今日她巴结东宫太后的事儿,指不定就是罪过了。
反正这等蠢事儿敬则则不愿意干。她也不稀罕被皇帝宠幸,后宫女子期望被宠幸不就是想要个孩子傍身么?她这么久都不曾有身孕,对自己的身体多少是有所怀疑和失望的。正所谓命中无时莫强求,敬则则也看开了。
就这么跟皇帝不冷不热地吊着,指不定恩宠还能长久些。
“我这不是在养病么?带着病气怎么好去太后那儿。”敬则则道,“再说了东宫太后也不会因为我去了几次就帮我讨要妃位的。”
龚铁兰叹了口气,复又道:“也是,不过奴婢听到了个消息,说是傅家的二姑娘经常进宫来看东宫太后。”
“傅家?”敬则则一时想不起来京城里的傅家是谁。
“就是傅太傅家的二姑娘。”
这么一说敬则则就知道了,“哦,是那个傅家啊。”傅太傅乃是皇帝的老师,可惜命不长,死得太早,若是能熬到皇帝登基,傅家一定能跃为京城大族的。
但即便是这样,敬则则也不明白为何龚铁兰要把这个傅姑娘提出来说一说,说得好似她来看太后就是要进宫一般。再说了,皇帝的妃嫔那么多,多一个也不算什么。
龚铁兰见敬则则并不太感兴趣,便又道:“奴婢曾经远远地看过傅二姑娘一眼,端的是水灵,比柳才人也不差。”
敬则则和柳缇衣乃是宫中公认的美人,也就是说傅二姑娘跟柳才人差不多的话,也就不差敬则则什么了,而且她年纪还小。
“她如果想进宫,选秀时怎么不进来呢?”敬则则旋即才想起自己问了个蠢话,俨然是傅二当时年纪不够,想来如今才满十五及笄,若是等选秀,就要三年后了,那时她就十八岁了。
敬则则自嘲地笑了笑,“看我这脑子。不过宫中多些人总是更热闹。她既然走了东宫太后的路子,肯定也是得了太后看重,我在慈宁宫就更是没什么用处了。”
“娘娘切不可妄自菲薄,奴婢说这些只是想让娘娘,让娘娘……”后面的话龚铁兰没敢说完。
“让我主动些?”敬则则替龚铁兰补充完整道,“姑姑,你放心吧,吃一堑长一智,我再不会如以前那般任性的。前些日子娘亲进宫时我就明白了,我并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有敬家呢,可不能再任性。”
龚铁兰欣慰地笑道:“娘娘可算是想明白了。”
敬则则点点头,“想明白是想明白了,但这宫里太主动也未必就好,皇上的心思并非是主动不主动就能左右的。”
话说到这儿,龚铁兰也就不好再劝了,且隔壁院子里此时也响起了淙淙琴声,美妙绕梁。
敬则则斜靠在榻上的引枕上闭目听着,书也不看了。
“瑾婕妤的琴音听着就叫人心旷神怡。”敬则则低声道。
华容给敬则则换了杯热水,接口道:“奴婢觉得娘娘的琴艺一点儿也不输给她。”
敬则则睁眼端起水杯道:“你是我宫里的人,自然觉得我什么都好,若是不拍我的马屁,怕穿小鞋是么?”
“才不是呢,在远近泉声的时候,奴婢听娘娘的琴音,觉得那才是世上仙乐,当时奴婢就想,哪怕咱们没有肉吃,也不能没有娘娘的琴声。”
敬则则被水呛了一下,觉得华容如今拍马屁的功夫真真是趋于炉火纯青了。
“行了吧,你把你家娘娘当成什么人了?成日地拍马屁,那我以后可要亲贤人远小人了。”敬则则玩笑道。
“奴婢才不是拍马屁恭维娘娘呢,瑾婕妤的琴声是好,奴婢也觉得好听,叮叮咚咚的让人心里舒服,可要说她弹的是个什么,奴婢可听不懂,但是娘娘的琴音不同,在远近泉声的时候,奴婢听着你的琴音,就好像能听到你的心一样,你心里想什么,奴婢好似能感觉到一般。”华容蹙眉道,“可具体是个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反正那种感觉玄之又玄。”
敬则则听完沉默了片刻,“那是因为咱们日日都在一块儿,我想什么,你自然能揣摩出一二。”
敬则则起身走到紫檀大案后,看向自己刚完成的《风雪夜归人》,破茅屋里男人与女人静静地对立,她明明要表达的可不是什么妻子在苦等丈夫,但偏偏华容就那么以为了。
或者说是她自己画得并不对么?
敬则则叹息了一声,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幅画,之所以要拿出去卖,多少也是因为不想看到这令人误会的画而已,她也不欲去看画中她自己的眼睛,真的带着苦苦的期盼么?
敬则则听着隔壁的琴音,自嘲地笑了笑,将画卷了起来。
次日华容给敬则则梳头时,低声道:“娘娘,你知道么,昨儿晚上贤妃娘娘的肚子又疼了,派人去瑾婕妤那儿请皇上,皇上不仅没去,还把传话的太监给打了二十板子。”
敬则则慢悠悠地在手上抹着敬氏独家秘方制的雪花玉肌膏,闻言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娘娘,你说瑾婕妤该不会真要封妃了吧?”华容带着怨气地问道。
“谁知道呢。”敬则则耸耸肩,“对了,中午不想吃东西,让茶点房那边送点儿糕点过来就是了,再要一壶杏仁茶。”
敬则则转移话题显然是不想再听皇帝宠幸谁什么的了。
不过也许祝贤妃的醋意让皇帝有了些许收敛,晚上竟然没有再翻瑾婕妤卫氏的牌子,雨露之恩反而落到了敬则则头上。
听到太监来传话时,华容可是高兴坏了,就是龚铁兰脸上也多了几丝笑容。敬则则对这种残羹冷炙般的宠幸倒是没什么期盼。只是听得说是召自己去乾元殿而非是皇帝到明光时微微有些意外而已。因为敬则则回宫后,皇帝若是有召幸可都是去的各嫔妃宫中,并未曾将她们召到乾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