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听他说起粗话来,手臂一抬,孙三登时“噔噔噔”连退数步,“嘭”的撞在楼门口的花架上。花架翻倒,一盆梅花盆景“啪”的摔在地上,碎成数块。孙三撞的腰眼生疼,跳起来大叫道:“好小子,白玩儿不给钱,你还动手打人?”叫声中几个彪形大汉围拢过来,叫道:“谁敢在这儿撒野生事?”
江映红跟着出来,见事情闹大了,怕那少年吃亏,忙道:“没事没事,这是我本家哥哥,来找我问点儿事儿,不是外人。”孙三道:“什么不是外人,这小子听他说话就不是本地人!听说这里有美貌姑娘,猴急的央我带他进来,干完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不给钱还动手摔我一跤!你也不打听打听,香雪楼是什么地方?由的你这乡下小子来撒野?”
当头那大汉道:“小子,吃饭给饭钱,喝酒给酒钱,女人也不是白干的,该给多少钱给多少钱,大家走路,不然别怪咱们不客气。”孙三道:“进门二两,打茶围三两,还有打碎的这盆铁枝梅也要十几两,留下二十两放你走路。”那少年似乎隐隐明白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但他进城寻父多日不遇,身上剩下的钱总共也没二十两,何况进来就说了几句话,水都没喝一口,没来由就要二十两银子,忒也岂有此理。向孙三道:“我本来在走路,是你劝我进来的;不过说了几句话,也没喝你的茶,哪里值这许多钱?”
孙三见他好说话,越发得理不让人,大声叫道:“嫌价高啊?没钱你别进来呀?香雪楼风花雪月,本来就是花钱的地方!二十两官锭,一文也不能少!掏不掏?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是不是?好小子!哥儿几个,让他尝尝赖帐的滋味。”两个大汉甩了甩胳膊,摇摇晃晃向他包抄过来。
那少年说不过他,气的满脸通红,江映红在一边看着,见他孤身一个俊秀少年,哪里是这几个护院的对手?忙过来拦在他身前劝道:“这位哥哥是老实人,没来过这种地方,不懂这儿的规矩。适才进来没说三句话,茶也没喝一口就要走;就是这盆花,三哥你自己撞翻的,哪就值十五两银子?我说就拿二两给门上得了,打茶围的钱我也不要了。”
当头那大汉笑道:“红姐儿,你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吧,怕他挨揍心疼啊?”江映红啐道:“放你娘的屁,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大汉道:“我是吐不出,只有你红姐儿那樱桃香口里才吐得出来。”他身后一个大汉道:“人家红姐儿口里吐出来的可是玫瑰香露…”江映红笑着骂道:“那是你娘吐的!去去去,该在哪儿挺尸滚哪儿去,少跟老娘贫嘴。”
那大汉道:“咱们当然得滚了,人家红姐儿的玫瑰香露是吐给人家小白脸的,咱们站在这儿,还不是干馋不到嘴?”一边满口胡柴,众大汉一哄而散。孙三急道:“那这花盆算谁的?”江映红道:“算我的行了吧?你歇着去吧。”说着摸出半吊钱递给孙三,孙三连忙接过,道:“也就看红姑娘你的面子,”瞪了那少年一眼,向地啐了一口,转身摇摇摆摆地去了。
江映红回身向那少年道:“好哥哥,没事了,这帮粗人一向这样,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那少年探手入怀,摸出五两一小锭元宝递给她道:“那我走了。”江映红一把抓住他手道:“哥哥”,那少年随手一挣,将她的手甩脱,江映红却只是将元宝放回他手里,涩声道:“我说过不要你的钱。”那少年一怔,道:“你们这儿的规矩…”江映红道:“打茶围的钱收不收在我,你不用管了。你还要找寻令尊大人,这徐州城里,身上没钱什么也干不成。你收着吧,门上还要二两呢。”那少年见她说得诚挚,道:“那多谢你。”江映红凄然一笑,道:“你去吧。”
那少年走到门口,见楼前孙三正口沫横飞地跟人讲述,边说边向他指指点点,心头恨此人奸猾,拿出二两银子向他一招道:“钱给你。”伸指向他弹去。孙三见银子飞来,连忙伸手接住,哪知才到手又“唉呦”一声甩手抛出,手臂连甩,叫个不停。原来那少年有心惩治他,银子弹出,势道劲疾,几乎将孙三手指骨打断了。听得旁边有人笑道:“三哥,银子到了你手里,竟还有撒手的时候,当真难得。”
那少年心里这才痛快了些,走出香雪楼,想起寻父无着,又禁不住叹了口气。茫茫然沿路而行,忽觉身边白影一闪,却是一个白衣少女擦身而过。虽只是个背影,但长长一头秀发披垂在雪白衣衫上,如微风中一枝水莲花婷婷欲举。这一望把他全部心思都吸引了过去,不知不觉便随着人家过去,跟着拐了个弯儿。那少女出了城门,他也亦步亦趋跟出城来。城外行人渐少,渐渐只剩了他们两个,他飘忽迷茫之际,却是浑然不觉,眼见那少女走入路边林中,跟着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