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带着人连夜离开了?”屋子里只点着一支蜡烛,说话的人坐在光亮照不到的黑暗里。
“是,在淮安府衙修整一番后,下午就离开了,看方向应该是去了中州府。”回话的男子单膝跪地,一身黑色夜行衣,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五官。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开来,片刻后,“你再说说白日里在兴隆客栈的详细情况。”
黑衣人一五一十的把魏宽带人包围了客栈,到楚知府一行人出现,说的详细,甚至连谁说了什么话都复述了一遍。
笼罩在黑暗里的人一手轻轻叩击着桌面,“这么说来变故是发生在屋内,湛非鱼既然没有说什么话,那势必是给了什么东西,否则以皇长子暴戾冲动的性子,他不可能轻易离开。”
可惜当时门关了,院子里的人根本不清楚屋内发生了什么,湛非鱼不说,殷暅也说,那真的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再派人去南宣府金林村,既然有传言说湛非鱼不是湛家人,一定要查清楚她的身世。”
“是,属下立刻派人前去打探。”黑衣人应下。
而同一时间,楚府。
楚知府此刻正坐在美人榻上,抬手握住了身后给自己按揉太阳穴的素手,“不疼了,卿卿你休息一下。”
都说灯下看美人,楚夫人此刻黑发如云的披散在身后,病弱苍白的肌肤因为烛光而蒙上一层暖黄色,再配上秀美的五官,文雅娴静的让人心生怜惜。
顺势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楚夫人柔声问道:“那些尸体总不能一直挂在城墙上,传出去对韶哥你的声誉不好。”
“那些人敢派出这么多死士刺杀湛非鱼,别说是悬挂尸体,就算是鞭尸,他们也不敢闹腾。”楚知府俊美的脸庞上露出讥讽之色。
他本就是世家子弟,又是两榜进士,身在官场楚知府自然少不了算计,可他却打心底看不上刺杀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哪个家族没有秘密培养的死士,若都向他们这般,大庆朝早就乱了。”楚知府没说的是出动这么多死士对付的还是一个九岁小姑娘,最后还失败了,这幸好是死士,否则幕后人的脸都要被打肿了。
听出他话中的鄙夷和不屑,楚夫人认同的点点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可湛非鱼此举难道就不怕御史弹劾?”
即便是后宅妇人,可楚夫人也知晓御史台那些大臣都是铮铮铁骨,虽然不知变通,又顽固又执拗,可论起来他们的确都是忠臣谏臣。
“朝中有顾学士坐镇,湛非鱼已经传了书信把刘和锋的产业悉数捐给军中,差不多五十万两的银子,湛非鱼在淮安府遇刺,御史台若是敢弹劾,朝中那群武将只怕要把他们给生撕了。”楚知府说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他已经可以想象这几日早朝会有多么热闹。
御史台虽然都是清官,可也不是傻的,上折子首先得罪的就是顾学士。
顾学士年过五旬,膝下就这么一个小弟子,还是个软糯糯的小姑娘,九岁便是南宣府的小三元,她被刺杀,这些御史上折子前也要掂量几下,除非有人背后指使,可这个时候谁敢出头,顾学士必定会一查到底。
楚夫人回头看向身后揽着自己的楚知府,“也就是说除了陈家的人,就没有大臣会上奏此事?”
顾学士差不多是文官之首,武将们多感激湛非鱼一次次的慷慨解囊,谁上奏那就是把文官武将双双得罪了。
“差不多,不过大皇子应该传信回京城了,想来这事差不多就了结了。”楚知府忽然起身把楚夫人打横抱了起来,“夫人,夜深了,也该歇息了。”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小院里依旧灯火明亮,放下笔,湛非鱼揉了揉酸痛的右手腕,“大哥哥,那些人的来历能查到吗?”
这突然冒出来的死士,尸体就有四十八具,再加上此前受伤退走的,湛非鱼估计不会少于六十人,除非那些百年世家、簪缨贵族,否则真不可能出动这么多的死士,数量也太多了。
殷无衍正在看密信,头也不抬的开口:“你认为他们是谁派来的?”
“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淮安府,皇商刘家绝不会无辜,陈学政那边应该也插了一手。”湛非鱼昨晚上沐浴的时候就在浴桶里把事情前前后后思考了一番。
“大哥哥,我估计还有其他人也都掺和了,假如一个势力派出五到十人,那么这一次至少有六个以上的家族动手了。”湛非鱼说到这里表情有瞬间僵硬,自己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为什么这么多人要置她于死地,出手还是这么大手笔,幸好自己没死,这要死了也只能去阴曹地府找阎王爷喊冤了。
殷无衍看了一眼气鼓鼓着脸颊无比憋闷的小姑娘,“之所以派出死士,就是因为只要没有留下活口就无法追查。”
即便是禁龙卫也不可能从这些平凡无奇的尸体上找到线索,至于逃走的人,估计是当夜刺杀失败就迅速离开淮安府了,所以这差不多是无头公案。
“我……”湛非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她是不至于得罪这么多人,可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湛非鱼不清楚自己的存在碍了哪些人的眼,可事实却是如此。
一时之间,气恼之后,湛非鱼又跟打了鸡血一般,拿起笔继续写文章做功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京城,御书房。
原本每隔五日就能收到湛非鱼的书信,若是出了点什么事,湛非鱼基本上立刻就告状,然后把信笺快马加鞭的送到京城来。
“你那小弟子还没有写信回来?”圣上放下奏章都有些疑惑了,昨日邓治武的信就送到将军府了,当然,五十万两银子的事还没搞定,不过是邓治武把遇到大皇子还有兴隆客栈被围的事详细的说了一下。
按理说,在湛非鱼被刺手后,她的信就该来了,可到如今都没有一封信回来,圣上若不是确定自己对京城的绝对掌控,他都要怀疑顾学士能避开暗龙卫的耳目收到了湛非鱼的信。
顾轻舟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几分倦意,“殷指挥使在淮安府,小丫头年岁小,心性不够沉稳,比起和老臣求援,殷指挥使顶着那一张脸,小丫头只怕都快忘记我这个老师了!”
这话里充满了怨气和酸味儿,圣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认识了快四十年的老友兼臣子,足足半晌后才忍俊不禁的开口:“你这就醋上了?那日后小姑娘嫁人了,你岂不是要被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