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寇元兴那熬的干瘦的身体,那阴森森的眼神,树荫下四五个妇人都是直摇头。
“小浩说去年元兴月考的时候因为生病没有拿到甲等,结果左手都被他娘给打肿了,大冷的天,那手肿的,还是我家小浩偷偷告诉了肖夫子,肖夫子带着元兴去了医馆,否则那手估计都被打残了。”
都说严父慈母,寇元兴幼年丧父,寇母即便严厉一点,尤其是在读书功课上她再严厉,村里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可寇母的严厉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恨不能一天十二时辰都让寇元兴读书。
别的孩子私塾放假的时候还能松懈一下,可寇元兴依旧要读书,即便是过年的时候,寇元兴也会走亲戚拜年,也不能去县城里逛庙会。
自从启蒙后,村里人就没看到寇元兴出来玩过,好好一个儿郎被寇母给拘的除了读书还是读书。
村里的路不宽,马车进不来,湛非鱼下了马车走了一段路,几个妇人说的气愤填膺,嗓音也大了点,湛非鱼刚好都听到了。
“难怪他在意王琳琅。”湛非鱼有点明白了,王琳琅的出现估计是寇元兴枯燥读书生涯里唯一的快乐和光亮。
又因为王琳琅出身县城的王集,寇母禁止村里孩子包括寇家的小辈和寇元兴玩,不愿意让这些孩子打扰了寇元兴读书,但王家富裕,寇母自然不敢刁难王琳琅。
“走吧。”殷无衍拍了拍湛非鱼的肩。
在禁龙卫多年,殷无衍见过更狠毒更自私的母亲,湛家老宅那些人也不遑多让,只是小姑娘性子坚韧,没有像寇元兴这般对寇母唯命是从,殷无衍眼神冷漠而无情,说到底还是寇元兴自己的原因。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几个说话的妇人诧异的看了过来。
殷无衍依旧是易了容之后的普通长相,但湛非鱼和村里的小姑娘明显不同,白皙的包子脸,乌黑水润的双眼,双髻用珍珠蝉纹簪固定住,素雅中蕴含着精致。
尤其是那一身书卷气,说不出的温雅静美,让几个妇人暗自心惊,这必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几位婶子好,我是寇元兴的同年……”湛非鱼问好后说明了来意。
一听是来祭拜寇元兴的,热心的婶子连忙给两人指路,“寇氏的祖坟就在路尽头的东山上,等你们上了山,往东边走,路口有两个青柏树,新起的坟茔便是。”
“多谢婶子。”湛非鱼道谢,和拎着篮子的殷无衍继续沿土路往前走。
目送两人身影远去后,指路的婶子低声道:“真是个有心的,我看篮子里还有三牲呢。”
若是家族祭拜,三牲祭品用的是牛、羊、猪,而寻常人祭拜,讲究规矩的人家会用猪、鱼和鸡小三牲当祭品。
“你看那小姑娘头上的簪子,珍珠那么大那么圆。”回话的妇人想到自己的女儿,都到了及笄嫁人的年纪了,可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那小姑娘怎么没去寇家?”最年长的婶子不解的嘀咕了一句,按理说祭拜寇元兴也应该先去寇家,让寇家人带着去坟山。
想到寇氏族人的贪婪,再想到寇母那尖锐好强的刻薄性子,几个妇人对望一眼,心里却都有了数,估计是不想和寇家人打交道,所以才会独自去祭拜。
寇元兴的墓在寇氏坟山最右侧的角落,新隆起的坟茔很是简陋,连墓碑都只是山上撬下来的青石板代替的,墓前也没有祭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简陋的小坟包埋葬的是个无父无母无族人的孤儿。
“这是人走茶凉。”湛非鱼嘲讽的笑了起来,把祭品一一摆放在墓前。
早死夭折的寇元兴再有读书天赋对寇氏而言也没有任何价值了,一口薄棺外加这个坟墓就是寇氏对寇元兴最大的恩赐。
“他活着也是受苦,走了却也清净。”殷无衍没见过寇元兴,但有那样一个自私自利又强势刻薄的母亲,寇元兴读书只是为了让寇母日后荣耀加身,他自己却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一张张冥钞和黄纸被点燃,冒出了淡淡的青烟,湛非鱼看着冰冷的墓碑,只希望寇元兴来生可以无拘无束、自由在在的活着。
……
另一边,村中间的寇家。
寇母阴沉着脸坐在堂屋里,手中的针有一下没一下的缝着衣裳,屋内光线昏暗,衬的她刻薄枯瘦的脸更加阴森刻薄。
寇父死后留下了二十三亩良田,可如今寇元兴也死了,为了让自己有个栖身之地,寇母不得不把十三亩良田交给了族里。
至于剩下的十亩,寇母全都租出去了,这租子也够她吃喝用度。
为了有人给自己养老送终,寇母从寇家过继了个孩子,比寇元兴小一岁,今年十二,五岁的时候他爹娘坐船遇到风浪葬身在河里,好在有爷爷奶奶拉扯着,又有叔伯照顾着长大了。
现在过继给了寇母,日后他娶妻的聘礼自然从寇母这里出,等寇母百年之后,这十亩田再交还五亩给族里,剩下五亩就给她继子。
虽然生活安定下来了,可寇母越想越是恨,面容狰狞而扭曲,“那个没用的东西竟然就这么死了!浪费了那么多银子去读书!”
读书耗银子,束脩一年就要二十两银子,更别提笔墨纸砚的开销,而且寇元兴身为读书人,衣裳自然不能太差,中午还要在私塾吃饭,这一年下来三四十两银子都不够。
二十多亩良田的租子都花在寇元兴读书上,寇母都没存下一点,如今人死了,寇母只感觉竹篮打水一场空,恨不能去阴曹地府找寇元兴把这些年花的银子要回来。
“婶子,我爹让我来告诉你,有个小姑娘去东山祭拜堂弟了。”从院门外进来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站在堂屋门口把事说了一遍。
“我爹让我问一下,是不是堂弟以前读书时认识的,既然人来了我们寇家村,我们也不能失礼,我爹让婶子去东山看一下。”
小姑娘?寇母一愣,针扎到指头上,痛的她嘶了一声,更加怨恨寇元兴死了都不让自己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