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正威严的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几个妇人,“你们也不要认为村里族里偏心小鱼,我今天就把话搁在这里,谁家的孩子读书能像小鱼这么好,不需要你们开口,读书的银子族里出了!”
湛非鱼的读书天赋那是有目共睹的,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抵得上其他人读一年的。
“族里有十亩族田,每年的出息也都用在族人身上。”老族长原本也打算曾家事了后再说这事,既然今天碰到了,提前露个口风也行。
“戏文里说头悬梁锥刺股,村里的孩子谁能做到?”老族长目光倏地锐利,声音洪亮,“小鱼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在读书。”
看到在场人震惊的表情,老族长继续道:“你们也不要羡慕她有天赋,就说小鱼那笔字,可不是靠天赋就能写好的,那是一笔一笔练出来的,毛笔头都写秃了,一刀黄麻纸三天不到就用完了!”
老族长说完之后,冷眼看向想要开溜的小姚氏,“大郎读了四年书,我就问你他的字比得上小鱼吗?”
看着老族长一行人走远了,几个洗衣服的妇人对着李氏尴尬的笑了笑,扪心自问她们家的孩子是真的做不到,屁股底下就跟长了钉子一般,一不留神就跑出去玩耍了。
小姚氏挑唆不成,还被训斥了一顿,气的拎着空篮子转身回湛家了。
……
村口。
“今日给林夫子添麻烦了。”村正对马车旁的林夫子感激的道谢,原本以为要坐胡家的牛车去,没想到林夫子竟然带了马车,等到了曾家也不算输了气势。
“小鱼是我的学生,本该如此。”林夫子温和一笑,小鱼之前在乐山居拿到了进入县学、府学的举荐信,想必曾家也会投鼠忌器。
这就是古代易容术吗?湛非鱼一双眼瞪的浑圆,激动不已的盯着殷无衍看。
不单单是身形从不及弱冠的清瘦变成了二三十岁的青壮,五官也完全变样了,原本冷漠里蕴藏的尊贵气质也消失不见了,乍一看就是一个普通的青年男子,是个沉默寡言的,完全符合车夫身份。
马蹄声哒哒的响起,辰时末准时到达了曾家大宅门口。
“是不是他们?”巷子里,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
曾家早前放出了风声,大家都知道害曾夫人惊马的元凶要来曾家赔礼道歉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闲着无事来看热闹的,还是曾家找来的。
“你傻啊,这可是马车,那些泥腿子能有牛车坐就不错了。”说话的地痞对着同伴撇撇嘴。
“不是说辰时末到吗?难道不敢来了?”有心急的往巷子口张望着,可惜除了人,屁都看不到。
湛非鱼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看,除了那些地痞无赖外,还有不少的老婆子大婶子,关键是她们手里都拎着篮子,仔细一看就能看到里面装着烂菜叶子。
“小鱼,下来了。”林夫子催促了一声。
湛非鱼刚要跳下马车,一个烂红薯突然砸了过来,湛非鱼本能的往旁边一躲,却忘了自己还在马车上。
殷无衍身影一晃,伸出手打算接住掉下来的湛非鱼,就见她身体突然一个扭转,双手抱住了殷无衍的脖子,两腿箍在了他腰侧。
湛非鱼心有余悸的吐了一口浊气,对上殷无衍冷厉的凤眸咧嘴一笑,“吓死我了!”
看着手脚并用抱住自己的胖丫头,她要是再年长几岁,殷无衍都要认为刚刚她是故意摔下来的。
察觉到殷无衍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湛非鱼表情无辜的眨眨眼,“这是本能动作,我可是读书人,后脑勺落地摔傻了怎么办?”
“下来!”殷无衍能感觉到臂弯里那软绵绵的小身体,她这是只长肉不长个头。
“大白天的就和男人抱在一起,小小年纪就不知羞耻,啧啧,这长大了该不会就去楼子里了吧!”充满恶意的声音嘲讽的响起,几个地痞无赖哈哈大笑起来,看向湛非鱼的目光更是淫邪而下流。
村正和林夫子面色一变,不说小鱼是个读书人爱惜名声,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小姑娘,这羞辱的话就能逼死她。
从殷无衍怀里下来了,湛非鱼挺直了小身板往前走了两步,扬唇一笑,灿若春花,“这是我远房表哥,从六品的百户大人。”
笑容僵硬在脸上,地痞呆愣愣的看着湛非鱼,这矮胖的小姑娘陡然间化为了索人性命的恶鬼,从六品啊,县令大人才七品!
湛非鱼眨眨眼,笑着催促,“你继续说,让我表哥听听,等说完了刚好去卫所走一趟。”
比起曾家给的一两银子的好处费,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有那么一瞬间,地痞也怀疑是不是湛非鱼在胡扯。
可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小胖脸,再看着面无表情的殷无衍,地痞双腿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地上磕起头来,“小的这是喝多了说胡话,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地痞惨白着脸,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清脆的巴掌声接连响起,片刻的时间脸已经肿的跟猪头一般,擦去嘴角血迹痛哭哀求,“大人,小的知错了,求大人绕过小的狗命那!”
巷子里黑压压的都是人,却都噤若寒蝉的瑟瑟发抖。
这些大婶子们是为了曾家给出的五十文钱,左右是看一番热闹,砸一篮烂菜叶就行了。
地痞无赖们则是一两银子,只要他们想办法的折辱湛非鱼一行人就可以了,这银子赚的太轻松了。
可谁曾想一开始就踢到铁板了,从六品的百户大人!他们就是赚到银子也没命花了。
湛非鱼笑嘻嘻的往左右方向看了看,原本巧笑嫣然的表情倏地一沉,双摇叉在都是腰上,摆出了泼妇骂街的凶悍姿势,“都站在这里不走是打算陪着他一起去卫所吗?”
“跑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呼啦一下,巷子里五六十号人拔腿就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村正和林夫子还在震惊湛非鱼这张口就来的谎话,她人不大,胆子真不小,马车车夫都敢说成从六品大人。
可看着空荡荡的巷子,还有掉落在地上被踩坏的竹篮和菜叶子,村正和林夫子嘴角抽了抽,关键是她敢说,这些人竟然也敢信!
“小鱼。”林夫子深呼吸着,看着表情无辜的湛非鱼,低声道:“事急从权,但日后不可信口开河。”
冒充朝廷官员,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还会连累无辜的人。
“夫子,我记住了。”湛非鱼点了点头,看着曾家紧闭的大门,“我去喊门。”
曾家是五进的大宅院,但因为要给湛非鱼一个下马威,所以除了一个守门的小厮外,其他家丁、小厮都退到了二进的庭院里站着。
正厅,曾玉泉端坐在主位上,捧着茶杯优雅的品着茶,乍一看像是个文弱书生。
“少爷,我去前面看看。”曾管家低声请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曾玉泉把茶杯放回桌上,声音不急不缓,完全不像是行事狠辣之人,“看看也好,林夫子是个秀才,这份薄面曾家还是要给的。”
曾管家躬身退下,刚出了门,就和急匆匆跑过来的守门小厮撞了个正着。
“管家,不好了,出事了!”跑的太急,一只鞋都掉了,小厮急促的喘息着,“前面出事……”
曾管家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之前交待过了,让那些地痞无赖只可刁难湛非鱼,但绝对不能闹出人命来。
湛非鱼不但得陈县令看重,在乐山居又得到另一位大人的看重,还给出了推荐信,这要是真出事了,曾家必定被连累。
“让钱大夫出去一趟。”曾玉泉走了出来,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却无法消融那股子让人窒息的阴沉。
“少爷,不是。”小厮不安的瞄了一眼曾玉泉,硬着头皮开口:“巷子里那些人都跑了,跑的一个都不剩,现在就湛非鱼他们在门外!”
什么?曾管家傻眼的一愣,他想着法不则众,所以才花银子找了这些人过来,可怎么都跑了?他们难道不想要银子了?
曾玉泉也是一愣,勾起淡色的嘴角笑了起来,“有意思,既然如此管家你去迎一迎!顺便让翁三把抓到的那些老鼠们都押过来。”
“是,少爷。”曾管家心里生起不安来,翁三那可是练家子,手里见过血的。
村正还在担心柱子这些年轻人的下落,之前巷子里都是人,没看到柱子他们也正常,可到现在都没见到人,村正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应该是被曾家发现抓起来了。”湛非鱼神色也沉重了几分,若是他们真出了意外……
殷无衍看了一眼面露出杀气的湛非鱼,这般担心几个村里人,此时倒像是个七岁的小孩子了,只是心太软了一点。
“村正。”
“叔!”
这边湛非鱼几人过了垂花门刚到庭院,被压跪在一旁的柱子等人立刻喊了起来,他们都是村里身体最强健的,黄家兄弟还是猎户,可早上刚到曾家巷子就都被抓起来了。
十个人都被绑上了绳子,也就脸上有点淤青,手脚都齐全着,湛非鱼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为了一百两银子就敢害我家夫人和未出世的小少爷。”翁三眼神阴狠而暴戾,他身材高壮,一手抓住柱子的后衣领,就跟拎小鸡一般将人拎到了路中间。
村正刚要上前,湛非鱼却抬手将人拦下来了,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怎么样才能放了他们?”
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曾家真正要对付的人只有湛非鱼一个。
明面上:湛老二谋害曾夫人,曾家没有将他让打死打残,不过是顾虑湛非鱼这个读书人;暗地里:玉面郎君的失踪和湛非鱼有关,为了杀人灭口,曾家也要弄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