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rb那回,她这句话,让毕文谦仿佛骨头都酥了。
这一次,毕文谦只觉得历史的沉重压顶而来。
喝水,倒水,再喝水……
最终,毕文谦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窗棂朝外望去。那大槐树下,傅明轩和6衍正搬来桌子,张罗着午饭。
“6衍!过来。”
“诶!”6衍小跑到窗前,“经理,什么事儿?”
“中午……等等,夏林呢?”
“夏林和你妈妈出去吃饭了。”6衍轻轻笑道,挤挤眼睛,“你和黎经理有事,我就没进来打扰你们。”
毕文谦愣了愣,但也很快释然了。
“也好。6衍,你们到饭点儿了自己开饭,给我和黎华留两份就是了。我们谈完了,会自己出来。”
“不打扰你们,对吧?”6衍点点头,转身走了,“我去叫人开饭了!”
转回身,毕文谦走到黎华身前,却见她那一杯也喝净了。
“黎华,我的想法,只是我的想法。我不像你们那样,对这个社会的全局有过实际的调研和了解。”毕文谦慢吞吞地开了口,给自己和黎华分别续了一杯,“所谓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还记得资料上原话――‘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来,带动和帮助其他地区、其他的人,逐步达到共同富裕。’我以前就说过,这在方向上是对的。问题在于,富起来之后的人,是否还能一条心。毕竟,可共患难的人多,可共富贵的人少。”
黎华的中指用力摁在办公桌上,目光沉沉:“所以,我会问你。”
“说实话,这个问题没什么回答的意义。把‘与人奋斗其乐无穷’说成是‘与人斗其乐无穷’,不就是很典型的勾当吗?六经注我的人,总会通过各种文字手段,把别人的话解释成自己想要的意思。对于展来说,一个具体的时期,总有一部分地区有着更好的天时地利人和,展的度和成本都更加有利,它们必然更容易先富起来。”说白了,这就是一种种田流的思想,“既然是一个地区,自然就会有人,相比全国,那自然就是一部分人了。然而,是怎样的人能够先富?原文里就没有具体去说了――真要是长篇大论的讲述了,这就不可能成为广为流传的讲话了。黎华,你疑问的,大概并不是该不该有人先富,而是如何先富?富了之后,能不能,会不会带动其他人后富吧?归根结底,观点的解释权,才是关键。”
“没错。”黎华缓慢地点着头,视线始终向着毕文谦,“这,也是许多实际工作中的人产生的疑问。有些事情,不解释清楚,思想就不可能统一。去年你能凭一己之力灭火,但如果下次又起了火,难道真的又指望你?哪怕你当仁不让,空口说多了,也只会成狼来了的故事。”
毕文谦撇着嘴:“这本来就不是我该管能管的事情。当初我上节目,想的也不是什么灭火,只不过看不过那些智障被人忽悠了还自以为为民请命罢了!”
黎华看着他,哼哼地笑,笑过之后,却依然是淡淡的愁容:“但现在,依然有人在忽悠,忽悠的,也不仅仅是校园里的学生了。”
毕文谦拿起水杯,盯着黎华,什么也不说了。
经理办公室里,不由寂静起来,只有窗外吃饭的人们隐隐的声音。
良久,黎华摇摇头,展颜清笑道:“文谦,一直站着干什么?坐着嘛!你说得对,这不是你该管能管的事情。我也本不该任性和你絮叨这些。无论如何,你给了我一个方向――争夺观点的解释权。我会慢慢好好去想。现在,关于眼下的问题,你对针对流行音乐从业者的个人所得税,到底想说什么?”
“这么说吧――国家需要更多财政收入,是不争的事实,但针对特定的行业征收格外的高税,是很没有技术含量的行为。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古今如此。”毕文谦重新坐好,看着黎华,学着她那样,用右手中指点着办公桌,却学不来她那样的味道,“其实,这个事情也不难办。完全可以出台一个政策,先,给流行音乐行业的从业者在一定时期内免除个人所得税的优惠待遇,但同时,行一项针对性的低利率长期国债,期限嘛……十年期差不多就可以了,每年给持债人利息,十年后归还面值。规定每个流行音乐从业者,在普通人个人所得税起征点以上的收入,9o都必须购买这种国债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并没有从法理上产生不公平,甚至在理论上反而给予了更好的待遇;二来,也完成了增加国家财政收入的目的。三嘛……”
说到这里,毕文谦露出了玩味儿的笑容:“随着改革开放,十年时间,钱的数目不会改变,钱的价值却不一定了。”
黎华瞪大了眼睛:“你……文谦,你是说……”
“普通工人,36块5一个月,已经很久了。这对于封闭的经济体来说,是好事;但对于试图外向的经济体来说,却是一种自废手脚的愚蠢了。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收入的用途,是衣食住行、教育医疗、消遣嗜好……但对国家来说,却必须要投资扩大再生产在规模和质量上的水平。其实,国家完全可以缓慢而持续不断的一边增加所有人的工资收入,一边提高日常生活物品的价格。这么做,可以在不影响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水平的前提下,实质上不断剥削人们的节余存款,提高国家可支配财政水平。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勾当,但事实上,大多数普通的个人和家庭,又能节余到哪儿去呢?保证日常生活和应对突情况,才是重中之重。而且,只要随着国家不断展,工业品的价格其实是会不断下降的,对于普通人的感观来说,能够看到的,是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而不是存款在被持续剥削。而对于少数经济节余足够多的人来说,这样做也能够迫使他们把钱参与到国家建设的投资中,也是符合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个基本路线的。”
毕文谦侃侃而谈,黎华的嘴巴不觉间越抿越紧,终于,她够过身子,伸手抓住了毕文谦的双手,语迟缓。
“……文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黎华手上的握劲儿不小,毕文谦却很是坦然,“黎华,你难道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吗?也许,你生活在城市里,真的没有想过吧……新中国建立到现在,我们始终在不遗余力的工业化,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农业国开始,到现在拥有完整的基本工业体系,这个工业化的道路,将继续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而在这个过程中,工业产品和农业产品的价值对比,会越拉越远――工业品会越来越快的更新换代,而农产品却只能在规模数量上进行提升,而且想要质的提升的话,又必须要有工业的反哺。这就意味着,如果工资收入和物品价格始终维持稳定不变,本质上将是城市对农村保持血淋淋的剥削,那是看不见的血腥,吃人不吐骨头的血腥。城市家庭和个人的经济节余,能够以稳定的渠道支援农村吗?那种零散的支援,会有多大的成本?至少,国家在剥削所有人的存款之后,能够统筹,更高效的进行经济建设。而且,通过缓慢而持续的收入物价调控变化,可以在实质上减轻城市对农村的剥削程度――黎华,中国的农村,已经非常艰苦了。”
黎华的手劲儿越来越小,终于,她放开了手,向后仰靠着,仿佛遥遥望着毕文谦。
直到窗外连隐隐的吃饭声也悄然无踪。
“……文谦,这些,是你到过边区之后的思考吗?”
“那很重要吗?”
“师父,谢谢。我会认真酝酿你的建议的。”黎华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想动。你帮我把盒饭拿进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