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人是向往安逸生活的。文明的发展,就是一个让人的生活越来越好的过程。城市的生活条件,比广大的农村好得多,想住在城市,是很朴素的想法。但是,作为艺术工作者,住在城市可以,却决不能始终待在大城市里。那样的音乐人,耳濡目染的,都是市井生活里的灯红酒绿,能够创作出来的,充其量不过是一副精致的《清明上河图》,永远也写不出‘大漠孤烟直’那样的风景,也写不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情怀――那和旧社会下九流为了讨生活而依附于达官显贵的艺人有什么区别?根本配不上广发人民的喜爱和尊重,也肩负不了代表一个时代的流行音乐文化的历史使命。”
“于是,我做出了一个下基层演出的提议,并且预计将成为我们公司所有歌手的常例,让她们每一年都有机会到祖国不同的地方去,既为人民演出,也和当地人民同吃同住,接接地气。这种演出不能占据太多的时间,因为艺术工作者需要花时间进行自身专业的学习、专研和沉淀;但也不能太少,因为祖国实在是很辽阔的,很简单的一计算就能发现,即使每年有一半时间演出,也很难一辈子走遍全国所有角落。”
“然后,当我再次回国之后,公司里大多数歌手都已经去陕甘宁边区演出了,我也立即动身去和她们汇合。那是一个很贫穷的地方,之所以贫穷,不是因为懒惰,相反,那里的人们非常勤劳,但因为缺水,严重的缺水,长久以来制约着当地的发展。虽然相比我去过的江州和申城,京城也算水资源不够丰富的地区了,但在京城以及走边地区的你们也许难以想像,这里家家都吃得起的大白面馒头,在那里可是多数人都吃不上的,一天三顿饭,两顿菜粥一顿玉米碜,所谓玉米碜,就是把玉米磨成大颗粒,缺水少油时,吃起来卡喉咙,难以下咽,然而,当地的人羡慕我们玉米碜管够!我们在京城天天可以打水洗脸,时不时还可以去澡堂子搓澡,可在那里,有的地方,打一盆水,得澄清了才能用,澄清之后,只有半盆水,剩下的,是半盆泥,半盆水洗脸,大人洗完孩子洗,洗完脸还能洗毛巾,最后再饮牲口!能够保证饮用水的地方,往往会为了灌溉水导致相邻的两个村子闹矛盾,这还是比较好的,那些都是梯田没有灌溉水的地方,只能靠天吃饭,却是常常闹旱灾。有水井的地方算是不错,虽然井水往往是苦的,跟京城的甜井水完全是两个概念,但至少还有水,没有水的地方,就只能到最近的河去,约定俗成的,人喝上游,牲畜灌溉用下游,要是乱了这规矩,可是会挨打的!演出团一路演出十几天,实在受不了了,终于在一个乡里下了回馆子,五毛钱一份的炒肉片,在京城往好了说也不过寻常,却是那里最好最贵的菜,当地人寻常是吃不起的,演出团却像是在吃山珍海味!”
“这些,是吃与喝的问题,相比之下,住的问题,倒也不必细说了。到了那边,从延州开始,我跟着演出团的路径,挨家串户走访了很多人家和单位,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过往掌故。只为能够为那片土地写出一点儿歌来。如果这个时代,我们写的唱的,只有描写大城市生活的作品,把祖国其他广大地区视而不见,那不仅是边区人民的悲哀,也是我们这些从业者的羞耻。”
“所以,我写了两首歌,让公司里一起去了陕甘宁边区的张静林来唱给大家听。歌谱,是我刚才在节目开播前才给她的,她不仅没有多少时间练习,也没有谁给她伴奏。也许她这一次不能唱得多好,但我希望,希望生活在京城的朋友们,听一听,描写城市之外的地方的流行音乐。”
侃侃而谈那么久,一直盯着镜头的毕文谦早已口干舌燥,他偏头朝唐博点点头,不由分说地起身朝演播室外面走。
“我这就去叫张静林过来,请大家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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