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星星。”
盛星怔怔地听着,后知后觉,这支录音笔是之前江予迟借走又还回来的。她一直没打开过,直到此刻。
她攥紧了录音笔,他的声音混入海风里。
“听经纪人说,你在酒店总是睡不安稳。三哥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像小时候那样,给你讲故事听。但星星长大了,可能不爱听。”
他似是躺在床上,嗓音发懒。
“讲什么呢,以前听童话故事,现在听点儿别的。三哥想想,说个以前我听过的故事。在西北的时候,听人说过,很多年以前,西部有些地方缺水严重,有的地方有蓄水池,三四月的时候拦截河渠水或是冰雪融水,这样能过一整年。时间久了,水会慢慢变了味道,颜色也会改变,又苦又咸。三哥出任务那会儿,有时候条件不允许,只能喝雨水,雨水和这些放置久了的水比起来,味道不知好了多少。”
“整个村子,人和牲口都喝池里的水。只不过人喝的时候用纱布过滤,牲口直接喝。这样的水会引起很多传染病和地方病。”注[1]
“后来...”
江予迟情绪和声音都放得低,低缓地讲着盛星没听过的事。他在西北那几年,她一无所知,一时间她听入了神,直到海面又起了风。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盛星回过神,按了暂停,把松球和椅子搬入房内,最后拎着小夜灯合上了小露台的门。洗漱完,上床躺好,手里紧握着那支录音笔。
莹莹的光完全吸引不了盛星的注意力。
她全部的心神都在这支小小的笔上:“...‘改水工程’解决了千万人的饮水。当时我想,我不后悔来到这里,多多少少都为这儿、祖国做了点什么。”
“就像星星。”
说到这儿,他很轻地笑了一声。
“有一年,我们在队里过年,其中一个节目是看电影。那年有很多贺岁片,队里选了一部抗灾题材的电影,里面有个小姑娘被压在废墟下,差点儿就没救过来。一群大老爷们看得眼泪汪汪,我也是。”
“他们不认得她,我认得。”
“那时我想,所有的苦都是有意义的。”
为了人民,也为了星星。
盛星怔然。
演那部抗灾片那年她刚成年,那部电影的导演还笑说这个成人礼未免过于沉重,让她拍完戏好好放松,别太沉浸。
原来...江予迟也看过。
“好了,时间晚了,星星该睡觉了。下次还想听,就把录音笔给三哥,三哥讲别的故事给你听。”
“晚安,星星。”
录音笔里只剩一片沉默。
盛星缓慢地眨了眨眼,不舍得关,长久的沉默后,带着懒意的男声又响起:“关了吗?再不关天亮了。”
盛星:“......”
她悄悄红了脸,明明江予迟人不在这儿,莫名生出一股被抓包的错觉来。
盛星慢吞吞地关上录音。
这会儿她看着小恐龙都觉得它在咧嘴笑,忍不住在床上滚了滚,她闭上了眼睛,没再吃褪黑素。
船舱外。
海面平静,天地无声,唯有岛上的树木随着海风簌簌作响。粼粼晃动的波光和盛星一样,沉入黑夜。
.
凌晨两点半,螺旋桨急速转动的声音打破深夜的宁静。
十分钟,直升机落岛,一道身影跃下直升机,径直走向停靠在岸边的游轮。小助理懵懵等在舷梯边,还没从刚才的电话中缓过神来。
江予迟来了?
江予迟来了!
“星星呢?”
男人微微靠近她,冷冽的气息陡然扑近。
小助理第一次见江予迟,忍不住紧张,磕磕巴巴道:“十、十点多就回去睡了,不让、不让人陪,我带你去。”
“谢谢。”
小助理不敢和江予迟搭话,打着手电筒,一路沉默将人带到盛星房门口,摸出房卡递给他:“就我和星星有。”
江予迟点头。
小助理飞快溜回隔壁房间。
江予迟捏着薄薄的房卡,在门口停顿片刻,伸手拧开把手,轻微一用力,感受到一股阻力,不重,还有些摇晃的感觉。
盛星在门后抵了把椅子,一条椅子腿悬空。
他顿了顿,极快地推门、闪身进去,在椅子摔倒之前稳稳地扶住,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房内的温度比外面高。
隐隐带着点儿香气,是盛星用惯的味道。
他无声朝着床侧走去,床上起伏的弧度很小,她在外面向来睡得安分,听呼吸声,是睡熟了。
折磨了他一路的情绪,在此刻散开。
夜灯亮着。
江予迟能将盛星的面容看得清晰。
和上船前比,倒是没瘦,看神情也没做噩梦。只是放在一边的右手不知捏着什么,看模样捏得挺紧。
江予迟垂眸看去。
是一支录音笔。
练台词睡着了吗?
这么想着,江予迟企图从她手中抽出这支笔,他的动作很轻,她却捏得紧,动作间,不知道是他的手还是她的,触碰到了播放键。
熟悉的男声划开这寂静。
“晚上好,星星。”
江予迟一怔,是他的声音,不等关上,原本睡着的人被这声音惊扰,眼皮动了动,迷蒙地睁开眼。
盛星以为自己在做梦,居然看见了江予迟,下意识喊:“三哥?”
江予迟关上录音笔,视线落在她眼间,低声道:“三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