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子扎拉,眼眶深陷,大热天里穿着长衣长裤,不知是不是因为瘦了的缘故,衣服不是很合身,显得有点邋遢。
“哟,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柳红袖章啊,您在这里又是有公干呢。”余安邦双臂环胸,吊儿郎当。
柳树立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
自从上回栽了个大跟头,他就一直没有缓过气来。
上头的政策一天天变,他们的组织早就是一盘散沙。虽然没有彻底解散,可也几乎形同虚设。
家里的长辈早就劝他出来,他爸妈甚至已经给他找好了国营单位,就等他去上班。
起先他是拒绝的。
可因为得罪了章主任,他在革委会经常被穿小鞋。上头的直属领导对他更是没个好脸色。
他没有办法,半推半就答应了家里的安排,去了镇上的水泵厂。
就在他已经接受现实,打算好好过日子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的死对头余安邦在镇上混得风生水起。
不仅水泵厂的领导对他另眼相看,就是红砖厂那边,也哈巴狗似的巴结他。
他就去打听了一番。
就知道余安邦走了狗屎运,救了公社妇女主任张主任的孙子。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公社里不少领导因为张主任的缘故,都要卖他余安邦的几份面子。
前两天,据说余安邦又接了两个建房子的活。
柳树立一想到自己混得这么惨,死对头日子过得滋润,心里就不是个味儿。
偏偏余安邦的事,他不大插得上手。
他也找过家里的亲戚,想给余安邦使绊子。可他们一听说涉及到妇女主任,一个个都不肯吭声了。
只把他气得半夜都睡不着。
今天倒好,听那校长的意思,周小满似乎还有希望考上大学。
这让他更加心里不平衡了。
他今年二十出头。
按理说,以他家的条件,他要寻个长得好看,又吃商品粮的媳妇,问题不算大。
可他如今的近况,远没有先前风光。
没了红袖章的名头,脚又有点瘸,条件好的城里姑娘,也不大看得上他。
原先好几家有意向跟他说亲的姑娘,见过他两回之后,都打了退堂鼓。
他面上一点都不着急,甚至安慰父母,说好姑娘在后头等着他,其实心里气得要死。
他为什么会瘸腿,为什么会在革委会混不下去,还不是余安邦这个二流子害的。
凭什么他过得这么惨,他余安邦有妻有儿,日子还越过越红火。
他不甘心。
柳树立看着余安邦怀里那个小胖子,嫉妒的火苗就烧得更旺了。
这边厢,柳树立快要把自己酸死了,周小满两口子却不再搭理他。
“安邦,咱们快点买东西,别让干娘他们等急了。”
“行啊,我抱着孩子,你过去看看要什么。”
“好。”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往柜台边走。谁也没有再多看柳树立一眼。
柳树立就死死地盯着周小满。
这个女人,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可他再也没有先前的龌龊心思。
这是一支带刺的玫瑰,他摘不下来。
没由来的,柳树立又想起在白河生产队被人拳打脚踢的痛。
再看周小满脸上的笑容,就格外刺眼了。
呵,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能考上大学吗,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考上个什么大学。
柳树立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余安邦这么喜欢吹牛,他就帮帮他。
余安邦如今在镇上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要是有人知道他媳妇马上要考大学,肯定都会大肆宣扬。
到时候,周小满落榜了,他倒要看看这夫妻俩怎么还有脸出门。
当然,周小满要是走了狗屎运考上中专,他也是有办法搅黄的。
他们走着瞧。
柳树立阴郁地看了周小满夫妻一眼,这才一瘸一拐出了供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