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的话中,周小满渐渐拼凑出于余小姨的家事。
余小姨虽然命好嫁去城里,吃上了商品粮,可却被公婆嫌弃。好不容易生下了一双儿女,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又遭遇了公公婆婆的病逝。
虽说上头少了两座大山,可因为何父何母的去世,他们两口子在肉联厂的日子也越发艰难。
大树底下好乘凉,大树一朝枯萎,何家看似风光的日子,并不好过。
此时,何援朝又突然身亡,何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余秀莲说累了,慢慢地睡了过去。
周小满却是瞪大着眼,看着房梁失眠了。
她再一次感叹人生无常。
按理说,何家那样的条件,在现在这个年代,是相当不错的。
可世事无常啊。
听说何援朝比余安邦还小了三岁,青葱一样的年纪,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以后的美好生活了。
生死面前,再无大事。
周小满感叹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何家的气氛,却远非余有粮说的那么简单。
何援朝的尸体运回来,余秀菊只知道嚎啕大哭,何康平却要忍着悲痛应付来人。
“援朝平时做事就很小心谨慎,绝对不会是因为他疏忽大意,才造成事故。”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鞋厂的张副厂长说道,“可事发的地方,我们去调查过。地势平坦,有没有别的障碍,只能是何援朝操作失误造成的。浪费了上百双鞋子,我们也不计较,可伤到了人,这事,你说怎么办?”
张副厂长摊手,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何康平气得差点冲上去打人。
可是,他知道,眼下就是把张副厂长打死,援朝也活不过来,事情也解决不了。
他强忍着悲愤,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张副厂长是怎么判断是我儿子操作失误。但是,我们都知道,援朝是个再细心不过的孩子,如今,他遭遇不测,我们全家人都很痛心。只是没想到,他工作了几年的地方,竟然不念及他的苦劳,反倒倒打一耙。真真让人寒心。”
张副厂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讪讪地摸着鼻子,已经心生退意。可想到出门前,厂长交代的任务,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那个,何同志,这件事情,确实是小何同志操作失误才酿成的,我们厂里的领导经过讨论,决定——”
“决定赔我们一个活生生的何援朝?!你们要是能陪,别说是伤了人,就是那几百双烂鞋子,我们都赔给你。”余安邦安顿好来何家吊唁的客人,挡在了何康平前面。
张副厂长一张老脸再也挂不住,他梗着脖子,嚷嚷道:“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你这不是胡搅蛮缠么。我早就说,何援朝这个小同志思想觉悟有问题,当初招工的时候——”
“砰”——
一声巨响,一条凳子在张副厂长面前散了架。
张副厂长像是突然被人捏住了脖子,只瞪大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不滚,是不是想讨一顿打?欺负咱们何家没人?信不信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你,你吓唬谁,现在是文明社会,你要敢打我,我就——”
对上余安邦凶狠的眼神,张副厂长再也顾不上面子,拔腿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何康平喊话。
“何同志,你们家的思想觉悟严重有问题,我回去会与领导反映的。”
人被怼走了,何康平一个大男人,当着晚辈的面,呜呜哭了起来。
余安邦手脚无措,只好蹲下身去,道:“小姨父,援朝的身后事要怎么办,你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