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草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果然!”
苏姨娘连连摇头,“什么果然?你别乱猜,别乱想!”
宁春草拉过绣凳,在苏姨娘面前郑重其事的坐了下来,母女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之中都是凝重又紧张的神色。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名字?”苏姨娘声音微微颤抖的问道。她素来都是冷冷静静,甚至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就连宁夫人故意苛责她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也是淡淡的,可这会儿,她给人的感觉却有些焦躁。
宁春草深吸了一口气,“圣上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唤我‘琦儿’,然后他说他认错了。我不是琦儿,姨娘你才是琦儿对不对?”
苏姨娘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却一片茫然,“我跟随你父亲之前,在花楼之中,确实花名罗琦儿。可我从不认识圣上啊?”
宁春草长长的哦了一声,“难道圣上还是单相思不成?”
苏姨娘拍了她一下,“连圣上都敢编排了,如今你真是胆大包天!小命不想要了吧?”
宁春草连忙摇头,“姨娘这话可说错了,我怕是这世上最最惜命的人了,如今不只是有我们母女二人么?”
死过一次的人,才更知道活着的珍贵。有传言到,那些自杀未遂之人,就绝对没有勇气再去自杀一次,想来就是这个道理。
“我细想了,”苏姨娘摇摇头,“真的没有印象了。”
宁春草点点头,“圣上就算是未登基之时,怕也是微服才会遇见姨娘。”毕竟两人的身份,悬殊太大。男人没有不好色的,但好色的男人也一样好面子。身为堂堂皇子帝王,怎么可能用自己真实的身份去逛花楼呢?
苏姨娘怅然哦了一声。
宁春草索性换了个角度相问,“那我,真是我爹的女儿么?”
她话音刚落,苏姨娘仿佛受了什么屈辱一般,大声呵斥她,“你”
与此同时,苏姨娘的手都已经高高的扬了起来,好似下一刻就要朝她脸上狠狠的甩下去。
她从小长这么大,被姐妹们打过,被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老仆妇打过,甚至偶尔也被宁夫人亲自动手打过。可从来,从来都没有被苏姨娘碰过一指头。
苏姨娘常常说,女儿是水做的,只能疼,不能打,打了就把女儿水打散了,命就不好了。
如今,连苏姨娘都要动手打她了么?
也就是刹那间的功夫,苏姨娘扬起手,却又堪堪忍住。无力的将手垂落下来,掩面趴伏在圆桌之上。
宁春草静静的看着她,心里头隐隐有些难受。她知道,自己的话。无疑是伤了苏姨娘了。即便刚才那一巴掌,真的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她也不怪苏姨娘,只怪自己仗着是母女血亲,就口不择言。这般伤害这世上最是关切她的人。
“姨娘我错了”宁春草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姨娘打我吧,骂我吧我不该怀疑姨娘的”
“我知道,你从小就怪我,怪我出身不堪,让你无端受鄙薄,受耻辱。你恨我,恨自己是个青楼女子的孩子你看不起自己,更看不起我”苏姨娘声音哽咽的说道。
她微微带着颤抖的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刀,刀刀插在宁春草的心口上。
宁春草连连摇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知女莫若母,她的心思,苏姨娘怎会看不明白。若不是因为身份,而天生的自卑自负,也许那一日,她不会因为景珏将她拿来和花魁比较,就开口从此招惹了景珏。
若不是在花楼里,被人拿来和锦绣比较,也许景珏不会打了冯家的小郎君,而迫使后来他那么爽快的带她逃离京城。去往青城山。
前头看似无关紧要的一件事,其实已经安排和注定了日后要遇到的事。
她的性格,她骨子里藏着的一些东西,注定了她的宿命。当骨子里的弱点被一点点改变的时候,宿命也许就变了。
“姨娘您别哭了。”宁春草扶着苏姨娘的肩头,低声轻缓说道,“您说的没错,以前我恨您,恨您是个青楼女子,恨您的出身卑微,连带着我都得被人看轻了。可如今,我不恨了,人活的怎么样,是不是被人尊崇,是不是要受人欺辱,不全在出身,更重要的是,要看自己怎么活。您看,以前我不过是宁家最最卑微的小丫头。可如今呢?”
苏姨娘掩面叹了一声。
宁春草笑了笑,“我问您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圣上对我的态度为何会这么奇怪而已。您。别多想。”
苏姨娘缓缓抬起头来,宁春草却发现,她脸上干干的,并没有泪痕。
她适才肩膀虽一抖一抖,柔弱可怜,可看来并没有脆弱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