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梨棠醒来没多久,衙门传讯让他过去。
捕头李元亮脸色凝重,带着张梨棠到了后堂,后堂上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
张梨棠心里顿觉不妙,待李元亮掀开白布,果然,躺着的正是匪首。
李元亮道:“昨日我用他们的暗语去联系那想要你命的人,约定天亮和他在城西一所破院子里相见,未免打草惊蛇,就让他去应对,我们设伏,但是天明十分,这家伙却突然倒地不起,我们过去看时,他已经死了。”
张梨棠的眉头一拧,“他是怎么死的?”
“中毒而起。”
李元亮用刀鞘拨开匪首的头,露出他半边脖子,只见他脖子上有一个针扎似的小孔,小孔周围沿着血管布满了蓝色的纹路。
巫蛊之术!
张梨棠退后几步。
李元亮以为他是胆子小,见不得死人,就把白布重新盖上。
张梨棠询问道:“匪首已死,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元亮道:“这就要问你了,张公子,你可曾与人结仇结怨?”
张梨棠心中一动,他知道陈府困厄并非自己能够阻止,倒不如索性从外面下手,更容易破局一些。
本就是一潭浑水,倒不如让它更浑一点,最好把这一屋子里藏着的牛鬼蛇神全部惊起,才好寻找下手的机会。
于是张梨棠就把陈府之事和盘托出,也不说什么巫蛊作乱,只说是可能有人报复,或是有人谋害。
依着张梨棠所说,李元亮立刻就反应过来,道:“张公子,你到金华来无人知晓,若是有人害你,必是内贼。”
张梨棠自然也知道贼人就藏在陈府,道:“不知李捕头可有何见教?”
李元亮沉吟道:“这虽然是命案,但实际上牵扯不到陈家,便是雇凶之人是否藏在陈府,也只是一个猜测,我亦无法强行介入。”
看着张梨棠似乎有些失望,李元亮又道:“不过近日我会派人在陈府盯梢,加紧巡逻,不过这样一来,恐怕会打草惊蛇,张公子可要小心行事。”
“也足够了。”张梨棠心道,只是面上仍旧做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如果他梦中所见都是真实,那么显然他在梦中所占据的身体才是关键。
本来他还怀疑是陈宁,但陈宁并没有被他占据身体,反倒是他侧面旁观了整个惨案。
梦里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从衣着和双手来看,必然是个男子。
要在陈府里找出这个男人,可不算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梨棠回到陈府之后,陈宁问他发生了什么。
衙门的人上门,大多没有好事。
张梨棠要引蛇出洞,自然就不隐瞒,把有人雇凶杀他的事情说出来。
陈宁本来还在怀疑鬼物作祟,他学了半吊子的巫术,虽然能用些小法术,却没有那个通晓阴阳的天资。
但张梨棠所言,无疑是告诉他,这不是鬼神报应,而是有人阴谋报复,非但如此,这个人还就在陈家!
陈宁铁青着脸,满心的膈应和愤怒无处发泄。
张梨棠有些话还没有说出来,他知道那个暗处的人精通巫蛊之术,说出来怕会让他警觉。
请君入瓮是好事,但若是因此遭到反噬,难免不美。
张梨棠暗自算计的时候,槐序在弱水府施法观测天机。
其实天机对于槐序来说还过于飘渺,他的所思所得与其说是天机,倒不如说是感应。
传说如来法眼可观照九天十地,勘破过去未来,看众生命数如同掌上观纹,轻而易举。
这对槐序来说还遥不可及,但十二因缘转轮经这个佛道法门在槐序手中也初显威能。
十二因缘包揽众生,六道轮回转动三界。旁人看不见的因缘,在槐序眼中已经若隐若现。
如果张梨棠没有闯进黑山,或者槐序还是如同姥姥一样行事,张梨棠应该是死在匪人手中。
张梨棠死了,就不会引起那么多的变化,陈府一门,也该随后覆灭。
但是一念之别,槐序收容了张梨棠,救了他一命,因缘缔结,因果纠缠,此刻陈府的劫难,槐序也难免纠缠其中。
这并非是坏事,十二因缘转轮经,如果没有因缘,要如何修证?
“因缘相接,以后我和张梨棠的气数必然有所关联,他若行善,我有善报,他若作恶,我也难逃罪果。”槐序暗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槐序这颗石头投下,必然产生无数涟漪动荡,至于这些动荡最终会演化成什么样的结果,就在于槐序的修持了。
槐序勾了勾嘴角,把手中捧着的青色甲虫沉到脸盆里,青色甲虫六足紧锁,口器咬住怀中的一只怪异的毒蜂。
这只毒蜂就是匪首死亡的罪魁祸首。
甲虫和毒蜂沉进脸盆中,槐序伸手敲了一下铜盆。
叮。
一声脆响,盆中的两只虫子爆裂成血雾,丝丝缕缕黑红色血雾的融入水中,把水染成薄红。
甲虫和毒蜂的□□本不该是红黑色,这是巫蛊之术祭炼出来的成果。
槐序借着两只虫豸去追溯那一点感应,铜盆里影影卓卓闪过无数影像,倒映在槐序青绿色眼眸里。
槐序眯起了眼睛,“原来是他。”
“要让他蹦出来,还要用些手段。”
槐序转了转眼珠,把披散的头发拢到头上,结了个道髻,把衣裳抖一抖,化作道袍,又把玉环化作七宝莲花道冠。
“大郎,随我出去结缘呐。”
槐序伸手从墙角的竹丛里截下一根青竹,把竹叶一点,化作一面青色长幡。
上书: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
“公子,你穿的是道袍。”黄大郎小声道。
槐序把长幡塞到他手里,推了他两步,道:“童儿,天下僧道不分家。”
黄大郎无奈,也用幻术把自己变作道童,两人离了弱水府,直奔陈府而去。
槐序把自己变作招摇撞骗的道士,到了陈府门口就牢牢站定,一动不动。
黄大郎眼神一转,忽然大叫一声:“啊呀,师父,我昨日听你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看这府邸中阴气盘结,晦气深重,想来这必定是多行不义了?”
黄大郎化作道童,口无遮拦,这话一说,立刻就有旁人叫道:“小道童,不要乱说,这是书院先生陈先生家,陈先生为人正派,你可不要胡说。”
“就是,瞧这道士长得人模人样,却在幡上写什么‘佛度有缘人’,也不怕神灵怪罪,莫不是招摇撞骗来的?”
这一叫嚷,立刻就有看热闹的围了过来。
槐序把眼皮掀了个缝,呵斥道:“叫你乱说话!你才学了几天东西,就来卖弄?也不好好瞧瞧,这府里是藏了阴邪,那里是主人家作恶!”
黄大郎识趣的低着头,讷讷不敢言语。
“你若不乱说话,我们走过去便罢了,叫你点破,贫道免不得要露一手,免得叫人小瞧了去!还不快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