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工学院放暑假的前一天,戚响期末考试多门不及格的传言已不胫而走。
戈小星把这个简直可以称作“噩耗”的消息带到女生寝室后,尹花容首先急了,说:“不会吧,肯定又是谁给戚响造谣!”
戈小星说:“刚才宽云翔找我,说要帮我去买火车票,他亲口说的。他还说,戚响已经好像卧CH不起了。”
贾媛媛听了就笑着说:“没那么夸张吧!戚响会卧CH不起,装林黛玉?!”
欧阳云说:“人在受到打击后,这样表现也很正常。但要是真的,就非常可惜了,对咱们班的发展,戚响可是有一揽子计划的。”
岑碧琼听后说:“孙中山的建国大纲还没实现呢!戚响他就是想追求的东西太多了!说真的,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先把学习成绩作为一切的基础!”
尹花容又问戈小星:“也不知道他挂了几门?”戈小星回答:“详细情况不晓得。”随后,戈小星接着说:“我还听宽云翔讲,去年10月,戚响就开始在中南工大附近的什么伊拉克游戏厅打工了,听说将来他还准备开公司呢!”
尹花容急了,打断戈小星说:“你们都别说没用的!都出出主意,看怎么让戚响渡过这个难关!”
女生们沉默良久后,贾媛媛忽然说:“前一阵子,我看《潇湘日报》,说,海南有几个大学生见义勇为,追赶抢包的歹徒,最终负伤,其中有个叫严永兴的同学,左手8根手筋都被砍断了。事件发生后,海南省教育厅领导专程看望和慰问了见义勇为的同学,当场表示,省教育厅将向教育部专项请示,给见义勇为者深造的机会!”
贾媛媛大概还没讲完,尹花容就说:“寝室长,你别说了!你不会是也想让戚响去见义勇为并负伤一回,来争取学院照顾吧?!”
戈小星也嘻嘻笑着说:“唉,说来说去还跳不出‘保研路’的老路!怎么我们的媛媛一当官就想的不一样了。这不是搞苦肉计骗学校么?不妥,不妥!”
正议论着,出去买东西准备带到火车上吃的房莉莉进来了,径直对尹花容说:“花容,戚响在大铁门那里等你,说有重要事找你!”
岑碧琼就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花容,你可以得到第一手新闻资料了。”
尹花容不假思索,几乎是袜子都顾不上穿就跑出寝室,来到了宿舍大楼外。远远就见戚响正吊儿郎当地跟那个新上任的、胳膊肘上套着打着“护校”字样红袖章的宿舍女保安在交谈着什么。
见尹花容走近,戚响就笑着说:“我还怕你不出来呢!”
尹花容说:“别总站在你的角度看我,我怕你看不懂的!你是不是功课又挂了?”
戚响骂道:“谁他妈这么刁!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现在妈的一点悬念都没有了。”
尹花容用批评的口吻说:“你可真淡定,还有心思玩悬念!走吧,我陪你去,去找曹老师!”
戚响没想到尹花容会这么考虑问题,就笑着说:“不去了,今年真不去了。大不了留级!”说着,戚响从兜里掏出张火车票来,接着说:“明晚上的,卧铺。就算我最后一次替你服务了!”
尹花容见那火车票,果然是到她家那个车站的。就埋怨说:“谁说让你帮我买车票了?!你还是想想你的事吧!”
戚响急了,说:“你可不能再让我去退票啊!我上午可是托黄牛党才买到的!你要不要,我可真生气了!”
尹花容看着戚响说:“你先说说吧,接下来你咋办呀?”
戚响耸耸肩,笑着说:“我的事刚才已说了。我来就是给你送票的!没事的话,我就走了。”说着,他把那票硬按到了尹花容手上,丢下尹花容转身大踏步向前走了。
尹花容想追上去,但又觉得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拉拉扯扯不好看,只有先拿着那车票,精神低落地回到了701寝室。
刚进门,戈小星就急不可耐地问:“花容,戚响他怎么说的?”尹花容淡淡答:“他啥也没说。”
“那他叫你出去有病啊?”岑碧琼不解地说。
“你才有病!管你什么事啊!”第一次,尹花容因为戚响骂了人。
岑碧琼没想到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花容妹妹会这样对她说话,很吃惊,也很尴尬。
贾媛媛就递个眼色给岑碧琼,说:“花容她不高兴了,大家别再说了吧!”
就听尹花容忽然问房莉莉道:“房姐,黄牛党是什么意思啊?”
房莉莉说:“就是票贩子,‘黄牛党’是上海人的说法,‘党’是上海人在社会分类时惯用的概念。”
尹花容说:“戚响刚才说‘黄牛党’,我还以为他又跟什么黑社会组织沾上边了呢!”
戚响推门走进自己所在的寝室,见公东高正坐在铺位上等他,并信手翻着什么好看的书,就问:“老高,你有事吗?”
公东高急忙丢了手上的书,站起身来说:“我听说你这货的功课又挂了,真的假的?你可别吓我,说是真的!”
戚响淡淡说:“那还有假!哥们又不是第一次了!”
公东高急得在桌子前团团转,说:“那咋办?那咋办?!不能因为这个,就让你当不成班长吧!”
戚响说:“上午我跟杜老师已经讲了,让你接替我。杜老师原则上同意了。”
“什么?你这逼货,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哥们我商量商量?!”公东高显得情绪激动。
戚响说:“也没啥好商量的。杜老师说我他妈的这次三门挂了,要不是她帮我说话,退学都有可能,但留级是免不了的。真他妈的背,尹花容想换专业,我不让人家换,现在我他妈的要换专业了!”
说着,戚响自己先嘿嘿嘿地苦笑了。
公东高严肃地说:“你这逼还笑!走,我陪你去,找曹老师!不,直接去找安书记,让他放你一马!”说着,公东高就用他的大手来拉戚响要出门。
戚响阻止住公东高后,说:“安书记又不是咱班女生,你以为你想找就找啊!我不是没想过,但校有校规,要是每个人都像我们这样干,不全乱套了?我们不能一边埋怨社会不按规矩办事,一边却又想方设法去破坏规矩和钻营吧!”
公东高听了说:“火都烧屌毛了,娘希匹的你还装高尚!我跟你说,听我的,现在咱们就去找院领导!”
戚响苦笑着说:“老高,你的情意我懂的,但无济于事。学院领导的门可不是随便进的。咱也算当过几天班干部的人,咱不能当孬种,让人瞧不起!”
公东高一拍桌子说:“那,那你不是太可惜了?也辜负了杜老师一番苦心?!”
戚响说:“刚开始我就跟杜老师说过了的。这辈子遇上杜老师看得起我,并提拔我一回,我已经很知足了。”
此时,蒯晓松推门进来了。大略也知道了戚响的事,就安慰说:“老戚,你也别难过了!要不,晚上我陪你喝一个,咱俩现在可同是天涯沦落人呀!”
戚响笑着骂道:“晓松你他妈的别装蒜啊,谁跟你是天涯沦落人!你不是很幸福吗?准备刺激我呀?我不去!”
蒯晓松苦着脸说:“你有所不知,这两天我也很难受。岑碧琼,她,她这次还是不跟我一起走……”
戚响笑着说:“不走就不走呗,在学校她是你女朋友,可能一放假就不是了,这有什么关系呀!”
公东高也说:“知足吧,晓松。我听说大学的爱情只属于校园,走出校门就啥也不是了。”
“可,我,我是真心的呀。”蒯晓松说着,又翻了翻他的“碧血倾琼”T恤。公东高估计是第一次发现蒯晓松的这个秘密,就急忙说:“晓松,娘希匹的,你这个很有创意呀!啥时候也帮我整个‘贾心永恒’!”
戚响说:“还假心假意呢!老高你就别自作多情了,我看咱班男生,贾媛媛一个都没看眼里!”
公东高不服气,说:“你别逼扯了,她还是我老乡呢!”
蒯晓松就说:“这年头都兴宰熟,老乡算个J巴毛!越是老乡越被糟践!中国人就这德行,永远只会搞同类的事!”
公东高受此打击,自感面子挂不住,忽然说想拉屎,就急急忙忙夺门而出。当然这可能是真的,因为他身后已经像扯了裤裆一样,连环屁都响了。
见蒯晓松干脆坐了下来,一副要倾诉衷肠的模样,戚响又说:“晓松,下学期我就要到设39班当新生了,你他妈的可不能把我忘掉啊!虽然我知道,以后你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蒯晓松说:“怎么可能呢!咱这室友关系是终生的。说实话,我对岑碧琼的感情都不一定终生,但咱俩的友情却是可以穿越滚滚红尘,经受住历史检验的!”
戚响呵呵笑着说:“晓松,你他妈别那么酸好不好?!你就不怕我把你这话传给岑碧琼?再说,想当初,你跟曹闹闹没干仗前,不也是这么说的?!”
此时,寝室门又被人推开了,进来的却是学生会宿管会的黎君。见蒯晓松也在,黎君就面无表情地看着戚响说:“戚响,钟主席请你到他寝室去,有点事想找你说!”
在三栋住的时候,戚响就不大待见黎君,加之前段时间又是黎君把徐阳他们点蜡烛的事直接报告给了系里和学生处,让戚响大为被动、大为不满和感到没面子,怨恨、厌恶和隔阂便进一步深了。今天见黎君居然主动登门,戚响的种种情绪就一股脑儿全发泄了出来。
就听他照着黎君,劈头盖脸骂道:“你妈没教你进门要敲门的吗?!哪个种猪呀?要我上他窝里去?你他妈算个J巴!他妈的你是他狗腿子呀?!”
黎君刚才在楼道里还想着,找戚响可能就是找晦气,现在果然应验了,一急一气之中,就跟戚响对骂说:“你他妈的又不是女人,大白天找你还那么多唧唧歪歪!你火什么火!”
戚响二话不说,猛地上来抓住黎辉的衣领子往前一拉,接着猛地往后一推,毫无防备的黎君就结结实实一屁股倒在了寝室中间。
蒯晓松见状,赶紧起身拉住了戚响,随即对倒地的黎君说:“你不知道他正生气吗?先出去吧,我来跟他说。”
黎君受了辱,吃了亏,也不敢再骂,铁青着脸爬起身,出门后估计是找好欺负的人的晦气了。
戚响则在黎君身后狠狠跺了一脚寝室门,继续骂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呀!他妈的钟离辉,我迟早不会放过你的!”
蒯晓松不知道什么事让戚响发了雷霆之怒,就劝道:“老戚,冤家宜解不宜结,啥事让你这么生气啊?!”
戚响这才说:“杜老师都跟我说了,趁我考试挂科,有人又给系里和学生处写匿名信,给我落井下石,指控我抽烟、喝酒、谈恋爱、看黄书、做生意,还每天深夜从厕所窗户爬进来!他妈的,从厕所窗户爬进来多难听啊,就是说我从水房窗户爬进来也行呀!”
蒯晓松也义愤填膺,说:“谁他妈这么缺德啊!放屁都不打草稿。现在咱这破宿舍,不用爬厕所窗户就能进来。”
戚响恨恨地说:“还有谁?不用猜都是学生会那几个当官的!咱在三栋的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他们还不放过!为了自己的所谓工作业绩和前途,不惜拿别人当垫脚石和牺牲品,这帮畜生!这帮王八蛋!这帮狗娘养的!”
蒯晓松也帮腔说:“以我的观察,学生干部是所有人里最坏的一类!他们一无才识、二无胆略,就会谄谀奉承、揣摩旨意。我觉得学校选干部,唯一看中的就是他们根深蒂固的奴性以及没道德、没底线的小人做派!”
笃笃笃,有人敲门了。蒯晓松上前开门一看,居然是学生会的钟离辉。这让戚响也没想到,不由地抬高了自己的警戒线。
钟离辉显然觉得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场面的,一进门就在环视了一下寝室后,笑嘻嘻地说:“戚响老弟呀,老哥我是请你,你都不给面子呀!”说着,他竟然先给戚响递上了一支烟。
见戚响怀着戒心并没接他的烟。钟离辉拿打火机为自己点上后,说:“戚响老弟,咱们可能工作上有点误会。但我相信,私下里大家是可以交朋友的!”
戚响不耐烦对方慢悠悠的官腔,就说:“钟主席,有话直说吧,你可是日理万机的人啊。”
钟离辉觉得,在俗人面前就应该说俗话,便改词说:“我他妈的还日理万逼呢!不瞒你说,系里准备推荐我到中州铝厂去工作,我知道你家是少林寺附近的,以后还得请老弟多帮忙呀!”
“什么?让你去中州铝厂工作?”戚响非常意外。
“对啊,要说,我母亲也是河南人,新郑的。咱俩也算半个老乡啊,可你就是不来找我。”钟离辉说着,吸了一口烟。
戚响笑着说:“我还一直觉得你是个瞎球南方人,没想到,还跟我们河南有点渊源。”
钟离辉说:“我知道我这工作得罪人!但有什么办法?不都是为了自己将来找个好工作!我想着,你老弟要有空,今年暑假顺便去中州铝厂帮我看看,他们那个人事部是个什么情况,比如科员的品德啊、文化啊、知识啊什么的!”
蒯晓松忽然插话说:“钟主席,就业可是人生大事啊,我觉得你自己去了解一下比较直观一些。”
钟离辉说:“这个我也知道。但不瞒二位老弟,中州铝厂是我的备选,或者说是最后退路。今年暑假我跟深圳的公司约好了要去实习的!对了,你们可得给我保密啊!”
戚响觉得自己确实误会了钟离辉,就说:“刚才那个黎君下来找我,我还以为是别的啥事!”
钟离辉抽着烟说:“社会上的事比较复杂,我们也只能适应。刚才我本来想直接下来,但觉得应该铺垫一下好。再说,你也得给老哥我留点面子,对吧!”
钟离辉说着,开始猛吸那烟,看样子准备要走了。
戚响说:“好吧,我答应你。需不需要下学期回来给钟主席写个调查报告啊?”
钟离辉觉得戚响是在讽刺他,就笑着说:“看你这话说的!我知道你能耐大,你帮我忙,我就感激不尽了。”
临出门前,钟离辉又回头说:“今后设38班有啥事,找我说一声就行!”戚响笑着说:“我他妈下学期就成设39班新同学了。”
钟离辉顿了一下,说:“这个事,我也很遗憾。老哥我也无能为力啊。不过,匿名信告你的事,我一定给你摆平!”
钟离辉到楼道后,见黎君正在等他,就问:“黎老弟,你还有什么事吗?”黎君说:“刚才我在门外都听到了,你就是对那个戚响太客气了。”
钟离辉边走边说:“对抗和暴力当然很过瘾,但不会解决最终问题。很多事我们还得靠妥协和忍让解决,这是利益之道,也是生存之道……”
黎君又说:“刚才我听,好像钟主席你也说脏话了。”
钟离辉呵呵笑着说:“你跟戚响那种嘴上带把的人,装斯文没用的,跟他们一样说脏话,反而可以增进距离,增强认同感……”
骄阳似火。戚响两秒推到黎君的事,成了设38班的同学们回家路上的话题之一。戈小星背着个大包,嘴却闲不住,对身边的尹花容说:“戚响真有两下子!嘿嘿,一把就将那黎辉推了个四轮朝天,跟推翻了水泥车一样。”
尹花容就笑着说:“没想到那个黎辉,那么不经推,没砸坏地板吧……”
林雪一个人背着包,走在校园内的林荫道上之际,迎面遇上了刚从火车站买票回来的邵若明。问起今天火车站的情况,邵若明说:“还行,就是我没买到座,还是晚上一点的。”
林雪就问:“去年你不是跟戈小星、叶好龙他们一起走的吗?今年咋跟我一样落单了?”
邵若明说:“别提了,这坐火车就跟走人生路一样,最终还需要一个人走,别人都他妈的靠不住。”
末了,邵若明又说:“刚才在车站我还见欧阳云了,好像没买到票!”
林雪埋怨说:“让大家跟去年一样统一组织购票,都不听!不过欧阳云离家近,坐汽车也不错。”
邵若明就催促说:“你快去车站吧,说不定还能见到她。”
林雪没吭声,心想,哪有那么巧的事。
下午3点40分,林雪好不容易浑身湿透地挤上这趟标着258次的北上列车后,那铁皮车厢早已被太阳烤得发烫,车厢里也跟蒸笼一样,闷得让人窒息。
因为没有座位,林雪只有挤在两节车厢连接处,先透透气。正从车门往站台上看的时候,忽然见尚画画和一个女生也提着包,匆匆从车门前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