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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节外生枝(1 / 2)

 天阴沉沉的,有一种即将下雪的感觉。林雪在街上随便吃了一碗烩面,回到单身宿舍后,见芮秋波正在楼梯口等着他。

见林雪上来,芮秋波先不好意思地说:“前几次俺直接进你房间,想想,太不礼貌、太随便了,从今以后,俺改邪归正。”

说着,掏出房门钥匙,准备还给林雪。

太阳不但从西边出来了,狗熊也学会穿秋裤了。芮秋波今天的反常表现让林雪觉得有些不认识、并无法适应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随口问道:“你吃饭了吗?看你吧,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信不过你?”

说着,林雪压住芮秋波递钥匙的手,还把钥匙塞给了芮秋波。

芮秋波硬是不接,说:“俺真不要了,俺爸准备给俺弄房子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不过我这里还是方便,钥匙你还拿着。”林雪为芮秋波高兴,也当然替自己高兴。

像芮秋波这样的人,有时候,你越让着他,他的犟劲就越大。

“大雪,俺快要结婚了。俺有点不想,但俺爸催着说想抱孙子,俺也没办法……”走进林雪屋子后,芮秋波缓缓说。

“结婚?好事啊。怎么,你不高兴?你应该高兴得跳舞才对啊!不会是你爸不让你和那个赵飞燕结婚吧?”林雪问。

“是和飞燕结婚,这一点俺爸还是很尊重俺的,可,可俺爸说让俺们锻炼锻炼,先让俺们住平房……”芮秋波很不高兴地说。

“平房怎么啦,只要光线好、干净就行!”林雪说,“你看我这宿舍,是楼房吧?可跟非洲难民营一样!”

“关键是飞燕她,说俺,窝囊,说住平房像农村……”芮秋波看上去有点自卑地说。

“什么城市、农村的,现在很多农村人可比城里人强多了,吃绿色蔬菜、喝干净水、呼吸新鲜空气,关键是住房宽敞。你看农村孩子,心都比那些最多在三室两厅里长大的城市孩子宽阔,免疫力和抗打击力更是高……”

大概是受了昨晚凯龙等演讲者的传染,林雪今天说话的节奏也有点蹦蹦跳跳的。

情绪有时候如同流行病,是可以不自觉地互相交叉感染的。这就如同一个人坚持三年五年七年八年地看倪萍主持春节晚会,也会动不动就婆婆妈妈,并稍一动情眼泪就会淌得一塌糊涂一样。

芮秋波又一次不自觉地躺倒在了林雪铺位上,开始对着天花板发呆。似乎结婚就意味着上刑场,就意味着要给他套上囚笼一样,让他踟蹰,让他心中没底,让他后怕。

林雪看看表,见离下午上班时间还早,就鼓励芮秋波说:“人一辈子都得面对结婚这事,你也不用考虑太多了,你不是已追了人家几年了,也该有结果了,大胆结婚,有啥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

芮秋波没接话,忽然问:“大雪,你说,我和飞燕能幸福吗?”

林雪说:“你现在不就很幸福么?再说,你跟她都那么长时间了,要是不幸福,你肯定不会花那么长时间追她。”

“现在,我才觉得,我追她主要是不想再让她在她家客厅睡沙发……”芮秋波喃喃着说。

“这我就莫名其妙了,你爱她不是因为就这一个简单原因吧?”林雪问。

“当然原因还有很多,比如她那倔驴脾气。”芮秋波脸露笑容说,似乎很幸福。

“这不就对了。你得多问问自己,而不是我。”林雪说。

说这话的时候,林雪又想到了自己。觉得人奇怪就奇怪在,都是看别人事情清楚明白,干自己的事总是执迷不悟。对于项眉,自己同样不是存在类似困惑么?!

“该给飞燕送饭去了,有空俺再来找你。”芮秋波说着,慢吞吞地出去了,像换了一个人。林雪也不知道今天他为什么“俺”字特别多。

传呼响了。看那电话号码,应该是项眉。

林雪下楼回过去的时候,项眉第一句话就是:“以后请你不要到我们单位了,不方便的。”

林雪问:“那我怎么去找你?”

项眉说:“我会给你打传呼的。”

林雪又问:“晚上,你还去上课吗?”

项眉说:“这不关你事吧?!”便又挂断了电话。

一阵风吹过,林雪忽然从头凉到了心。一切恍然如梦,看来琼瑶阿姨在小说中所谓的“女孩子一旦拥抱了一个人,就表明她愿意跟你一生一世”之说,是很有些想当然的。

不过,林雪又安慰自己一样觉得,也许项眉正在情绪头上,她刚才不是说,她会给我打传呼么?

下午上班后,公司办召开了全员会议。

陈主任神色严峻,传达了公司刚刚下发的关于全员下岗再聘任,落实分灶吃饭精神的文件。

会议室静的让人窒息,似乎能够听到有人的心在跳、脉搏在动、血在浑身流。这让林雪蓦然感到,下岗失业的生存危机其实就像一只饥饿的狮子一样,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徘徊。便不禁想起泰勒芬公司来,为自己的冲动辞职或者说是不辞而别懊悔不已。至少,那里也是一个可以躲避失业风暴的小小港湾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意外到试探,再到无所顾忌,公司办全员会议后来猛然开始变得热烈,或者说很激愤。

在生存受到威胁,在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头的时候,因为焦虑、恐慌、牢骚和不安,即使是绅士也会失态,更何况是现实生活中充满了自私、褊狭、傲慢、脆弱和过度自尊进而自卑的一群普通人。

大老刘大略是退意已决,或者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此时也管不了什么党性不党性、组织纪律不组织纪律了,带头开始像大炮一样轰击时政。他说:“工人阶级给国家当牛做马几十年了,现在一句话就让大家下岗回家,算啥事?!”

大老刘一带头,史师傅等老革命也是一片抱怨,几个人表达的意思都是说自己都50多的人了,再就业,到哪里都必然受到年龄歧视和技能歧视。

雷秘书则苦笑着说:“人生就跟这计算机键盘一样,时不时就意味着Pause(暂停)、Back(回退)、Esc(逃离)。我们属于被Ctrl(控制)的一代,没有自己的Space(空间),只有Shift(转变)、Home(回家)和End(终结)。好不容易结婚,正想要孩子了,却赶上这倒霉事,将来孩子的小名,我看就叫岗岗吧……”

平时,大家听了这话可能都会笑,但这一次,大家已经笑不起来了。

林雪始终没出声。就连陈主任让他发言,他也摇了摇头,说,不用说了。

陈主任眉头紧锁,看上去压力不小,但在最后作总结发言的时候还不得不说,困难是暂时的,大家也不要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了,要看到前途,要看到光明,更要相信国家是不会轻易让我们这样的特大型国企轰然倒下的……

以往,会议很可能就在掌声中这样结束了。可今天,情绪激动得一直没缓过劲来的大老刘又插嘴了,说:“什么呀,东北那边很多大企业不早就倒了、散了?可咱还觉得自己是个宝。”

陈主任大概怕再这样说下去,这会就要像追悼会一样太凝重了,罕见地打断了大老刘,大声宣布散会。

在大老刘等人诸如“一个单位没有知识分子就没有灵魂,如果全部是知识分子就是一盘散沙”之类的长吁短叹中,林雪独自下楼,跑到公司外,找到了就近的电话摊。一个电话就打到了丛嫣然的办公室,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更管不了项眉了。

接电话的是柳丝丝。这让林雪既失望,又在打完电话后很庆幸,觉得多亏不是丛嫣然,否则如何开口,还真是个问题。

柳丝丝听到是林雪,很意外。高兴地骂道:“你这家伙真的没良心,人走茶凉,说消失就消失了。”

林雪说:“其实,其实我还是很想念大家的,这不,我又回来了。”

“混得咋样?何处高就啊?”柳丝丝问。

林雪说:“还是老单位,一般一般,全国第三。”

柳丝丝知道林雪喜欢说一些让人抓不住主旨的话,便说:“丛总到总公司开会去了,我值班。你有什么事吗?”

林雪本想说,怎么能够联系上丛嫣然。但张了几次口,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便带着客套的语气说:“没啥事,就是想念大家,打个电话问候问候。对了,记着替我向车勋、刘凡等人问好啊!”

一听这话,柳丝丝就说:“别提了,自从你一走后,连刘凡也不干了。这两天车勋也是神神秘秘。他还说,等拿了这个月的工资就走。丛总很生气,昨天还说,怎么大家都要离开她?!”

“喔,”林雪听了说,“怎么会是这样……”

然后,他又问柳丝丝:“丛嫣然她还好么?”

柳丝丝说:“还行,新官上任,准备给我们涨工资了,后悔死你们这些离开的叛徒!”

林雪说:“那你可要好好干。有啥事了,我还是可以帮你忙的。”

虽然林雪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实在有点泥菩萨摆谱过大江——自身难保还死要面子,但柳丝丝却当真了,说:“一定一定,我知道你小林子对我们这里还是很有感情的。”

林雪怕柳丝丝再提自己和丛嫣然的事,赶紧说:“打住打住,你也不要再跟丛嫣然学(说),说我打来电话了。”

柳丝丝说:“你这人咋恁虚伪!你今天不就是给她打电话么?只不过是我接住了。”

柳丝丝的话有时候说得像针扎纸片一样,很透,让林雪一时语塞。最后,林雪又客气了一句“有空请你吃饭”之类,表明自己真的混得还不错的话,挂断了电话。

也不知道丛嫣然下午回来没回来,更不晓得柳丝丝是否真的没告诉她林雪打来电话的事。反正,一个下午直到晚上,林雪期望丛嫣然给他打传呼的情况,始终都没有发生。一切就像宿舍窗户上那片被风刮得摇摇欲坠了好几天的玻璃,一直没掉下来一样。

在街上草草吃完晚饭后,林雪早早就回宿舍和衣躺下了。

今天的晚饭,林雪吃的比平时要简单的多。

自从参加工作后,母亲每次打电话都再三叮嘱林雪说,身体最重要,平时要吃好一点。

只是由俭入奢易,反之则难。时间一长,林雪就开始步入月光族的行列了。

按照恩格尔系数,像林雪这样,在收入支出比例中,食物支出几乎达到80%以上者,应该属于赤贫一族了。但林雪却始终认为,包括恩格尔系数在内,国内许多经济学家津津乐道的东西,都是放屁。因为西方人大概并不清楚,在中国,食物支出不仅仅是填饱肚子的纯生理需求,更是一种社交乃至自我实现的重大需要。

不管怎么说,从今天开始,林雪决定要过紧日子了。今天下午在办公室,史师傅就说,这年头没枪可以,但没钱绝对不行。林雪认为史师傅这话在理,便暗暗决定从现在开始储蓄。而不是像从前一样,没钱却还不把钱当钱。

还是史师傅说的好,这钱也跟女孩子一样,你不爱她,她如何爱你?你想要得到钱,就必须爱钱;你不理财,财不理你……

林雪独自躺在灯光下,忽然又想起了他和项眉拥抱时的那种奇妙感觉,并正准备冲动地摸FUMO自己的时候,有人“笃—笃—笃”地敲门了。

赶紧起来开门后,见门外是雷秘书。

“刚才又跟你嫂子吵了一架,觉得无聊,见你这儿亮着灯,就上来了?不打扰你吧?”雷秘书很客气地问。

“怎么会是打扰,你是稀客,更是贵客!”林雪说着,拿出了两听易拉罐装的啤酒来。

林雪这句话不是客套,林雪一直觉得,雷秘书虽然时不时和老婆闹别扭,但那应该不是他的素质问题,倒是有点遇人不淑。

雷秘书接过易拉罐放到桌子上后,说他没心情喝,话题则直奔几天陈主任开会宣布的下岗分流问题上。

按雷秘书的分析,他和林雪应该还有年龄优势和技能优势,岗位应该是能够保住的,但公司一实施分灶吃饭措施,工资恐怕就有点问题了。

林雪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到关林市场进点货,去做生意。我老城那同学倒腾京巴狗都赚钱了,凭着咱俩的智商,生活问题应该是可以解决的。”

雷秘书说:“做生意那点苦,我还是能吃的,但做生意需要本钱。”

林雪说:“那咱俩也AA制,各动用各的关系借笔钱,搞一回股份合作,风险分担,利益共享。”

雷秘书说:“还是你比我想的灵活。”

林雪说:“主要是嫂子一数落你,就影响你思维的正常发挥了。”

雷秘书笑着说:“也是,这老婆有时候真的就和一百只鹅差不多,唠唠叨叨、唧唧歪歪,让人的心情跟池塘里充满腥味、飘着鹅毛的脏水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雷秘书似乎心有余悸,看看那宿舍门会不会突然被打开,他的那一百只鹅再闯进来。

就这样,林雪和雷秘书约定,本周六先一起到市场上考察考察,看鼓捣什么合适再说。

怕晚了,老婆又会突然出现在林雪这里,雷秘书也不敢久留,高兴而轻松地下楼去了。

林雪则开始认真考虑起了做什么生意的问题,并在昏昏沉沉中和衣睡去了。只留下那盏昏暗的电灯,在兢兢业业地发着光……

虽然国有企业有很多积疴,但执行力和办公效率却远远高于政府机关。在随后不到三天时间里,林雪所在的公司办就变戏法般迅速完成了和党办的合一,成立了新的公司综合办公室,连大红色的印章都刻出来了。

下岗后重新聘任的情况,也并没有大老刘等人想的那么悲观和可怕。包括大老刘在内,林雪他们公司办的原班人马,每个人都保住了位子。

落聘彻底下岗的主要是原来党办的几个老同志。因为在中国企业,是厂长经理负责制,党委书记只是个副手或配角,在选择面前,人事部门用脚趾头都能够想清楚,应该优先安排谁的人马。

更主要的是,按照党办那些人的说法,主管人事的刘副书记,从公到私,都和总经理走得很近,几乎就是穿一条裤子,自然是不好驳总经理的面子,更不好意思动公司办的人,只有顾全大局、牺牲自己分管着的党办的人了。

所以最终,除了那个干了几乎大半辈子党务工作,号称公司党委活字典的戚老夫子和党办的全部功能一起,合并到了公司办,原党办的人马竟然像朝鲜战场上的180师一样全军覆没了。

据说原党办的十几个人想不通,想去堵101路电车,把事情搞大。但很快,该不稳定因素就被兼管着公司保卫工作的刘副书记化解了。

经此惊险一劫,稳中有升,兼了公司行政口总支书记衔的陈主任赶紧收紧了党政综合办的日常管理工作。林雪、雷秘书等人感到工作压力和身上的担子随之加大,整天连报纸也不敢多看了,去考察做生意的事,也只有暂时放一放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那天,林雪给李胖子写的那篇爱情宣言也终于在《河洛晨报》的“青鸟有约”栏目中刊登出来了。从后续报道看,给李胖子回信的女孩还不少。

从此,李胖子开始背着已和自己住在一起的那女孩,又和别的女孩谈起了恋爱,估计也够忙、够累、够戗的,反正此后连续一二个月了,他都不和林雪联系。

芮秋波和赵飞燕也在这年年底领取了红色的结婚证,并在12月1日正式住在了一起,算是结婚了。

在民政局办结婚证那天,芮秋波见另外一个办事窗口前,等着领绿色的离婚证的人也排起了长队。拿到结婚证后,芮秋波还对赵飞燕说,妞子,知道结婚证为什么是红色吗?我觉得结婚证就是红灯,需要我们停下爱情,好好过日子了……

赵飞燕就骂他说,放你全家的屁,不是停下爱情,应该是停下和第三者的爱情!

12月1日这个日子是芮秋波的爸选的,据芮秋波说,因为在部队上的时候,他爸的代号就是“幺耳洞幺”。

但芮秋波的婚礼仪式暂时还不能办。不知是不是到洛阳著名的吕祖庙去过,反正秋波的爸坚持说:“今年秋波和飞燕都犯太岁,不宜举行婚礼。”

赵飞燕自然又闹了一场,哭着说:“不举行婚礼,那不跟未婚非法TONGJV差不多?我们家可没这个先例!”

多亏芮秋波拿出结婚证,晃着劝她说:“你看,咱可是有驾照的合法夫妻。”赵飞燕这才破涕为笑。

此前,芮秋波在装修他爸给他找的那间后面就是菜市场和洗澡堂的小平房时,还叫林雪过去帮着运输过沙子和水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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