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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踏上故乡的热土(2 / 2)

大军是上坡另一个村的,小时候一起读过书。同村基本都是同姓,农村多有同村不通婚的习俗,因此虽然读书的时候一起的男孩子挺多,但基本都是一个村的,相互都很单纯,没什么念想。唯独大军和我们不同村,我知道他一直喜欢我。

我说:“还没处呢!你们真好,都结婚了。”

我逗了逗小花的孩子,又问:“你嫁哪儿了?怎么今天不在婆家啊?”

小花说:“今天逢集,我在集上听三信叔说你来了,我可是抱着娃专门来看你的啊!我婆家不远,就在上坡大军那村的奎礼家啊。哪像人家二妞啊,招了个俊女婿。”小花说起这个,还哈哈笑,故意看了看二妞。

小花嫁到了大军的村子,估计和大军经常碰面,所以又提起他。二妞就住我们隔壁,家境比较好,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跟着爹妈贩卖化肥、种子,在村子里算屈指可数的几个富裕家庭。说是富裕,其实也就是有个小三农,有个电视,老早前就安了电话而已。

二妞之所以叫二妞,是因为她是老二,她上头还有个老大,也是个女娃,老早前就嫁人了。估计是二妞家境不错,所以招了个上门女婿。农村二女户不能再生孩子了,找个女婿就等于多了个儿子,是件很荣耀的事情。

正说着,大军来了。

他一定是听说我来了,来看我的。

大军进来,故作镇定,假装说:“我来看看你爷,病好点了没有?”

小花一把扯住她就往我身边拉,说:“你一个汉子,咋这么无信来?说来看人家的,怎么又扯嘴锤(撒谎)?”

大军立即满脸通红,只是怪小花:“你看你说的啥,你看你说的啥!”

我笑着打圆场,给大军倒了杯水。

看着他一腿的泥,一定是急忙赶过来的。

小花一把扯开自己的上衣,把**塞到孩子嘴里,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还不依不饶地说:“当了代课老师,教娃识字地人,咋还扯嘴锤呢?”

小时候看着大人当众给孩子喂奶,倒不觉的什么。但是都成年了,小花这彪悍的动作让我真有点不适应,但是农村就这习惯,其实也没什么。

看着不安的大军,我赶紧插话,试图帮他解围:“大军,你当老师了啊?”

大军说:“还成,在中心小学教娃识字呢!你哩?”

我笑着说:“不错哦,念书那阵子,你可是最用功的娃哦。”

大军说:“你哩?你弄啥哩?”

二妞抢着说:“我这姊妹可能了,在公司哩,一个月好几千哩。”

大军抬头看了看我,这一眼表情复杂,略有些惊异、更多的是深情、一点点的惭愧里透露着一丝失落,直到最后他目光离开我的那一刹那,眼神里更多的是解脱。

大军低头喝了口水说:“那你不回来了?”

我苦涩地摇了摇头说:“这次回来就只过个年。”

大军又猛喝了两口水,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布包包说:“你爷有病哩,这是我家里的一点参,早些年我爷山上采的,一直没舍得用,拿给你爷补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大军就把红布包包搁在我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心里很清楚大军为什么突然而来,又为什么立即离去。他这一走,断了一份情,断了一份牵挂。

虽是陪二妞她们聊着,但是想起大军,我心里仍然觉得难受。这样也好,我不该占着他的心……

我和小花、二妞就这么聊着,说说我们儿时的回忆,说说她们婚后的生活。

小花抱怨有了娃太累了,每天被娃缠着什么事儿都做不了。一会儿又说她的娃是她的心蛋蛋,非常可亲。

我问二妞:“你怎么样?娃缠人吗?”

二妞低头亲了亲娃说:“我的娃才乖哩,一点都不缠人。白天我都忙着和我大跑生活,晚上闲了我就赶紧喂喂我的娃!”

我说:“那你娃白天谁管哩?”

二妞说:“屋里头的(丈夫)啊,他不管娃,弄啥?”

我一听,明白了。

原来二妞这几年跟她大跑生意跑上手了,主要撑着家,她丈夫则在家领孩子、作庄稼。

正聊的起劲,二妞和小花的孩子都哭了起来,怎么哄也哄不乖。我把两个孩子分别抱了一会儿,可小家伙们还是哭的厉害,二妞的孩子还在我身上撒了泡尿。

实在没办法了,二妞和小花起身告辞,先回去安顿孩子睡觉,以后再聊。

我问小花:“这么晚了,你还回婆家啊?”

小花说:“来的时候跟屋里头的说了,今儿就住俺大家。莫事莫事,你早早休息,甭操心俺。”

送走了小花和二妞,我又去了爷爷的厢房。

爸爸妈妈也在,他们盘腿坐在炕上,见我进去了,爸爸问我:“那两个女娃走了啊?”

我说:“嗯。”

爸爸笑眯眯地说:“你看人家,和你齐头大么,人家都抱娃了。你看你啥时候出门(出嫁)哩?XX那么大的地方,你就找不到一个男人吗?”

我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嗯”了一声。

妈妈或许看出我的为难了,接口说:“你看你操的啥心吗?咱娃这么俊哩,又是个大学生,识字地人,还怕不出门吗?我看你呀,就甭操心了。娃现在有知识了,不像你我,就由她自家去吧。”

爸爸吧嗒吧嗒地抽完了最后几口烟,左手擦了下烟嘴上的口水,反手把烟锅里的烟灰磕在了炕沿上,说:“你不急着出门,怕是有原因吧?嗯?你看昂,娃,你上学欠人的钱,基本还清了。这几年也多亏你,我和你妈老了,地也干不动了。你爷又病怏怏地,得钱养着。咱再穷也不能把你爷不管啊!你寄回来钱也花不完,我一直攒着,就为给你爷看病。前一阵子住院,刚把攒的钱花光了,你不又寄了五千吗?你可不知道那城里人的医院啊,贵死人哩。你爷睡在医院过道的床上,屋里头都没敢睡,还那么贵。医院一天收的钱,我看咱家要吃一月哩么。”

我盯着依旧(www.hao8.net)昏睡的爷爷,轻声对爸爸说:“你别吵啊,小心俺爷听见。莫事莫事地,就给爷好好看病嘛。我……我能挣钱哩。”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不由自己想起了那无数个喝到昏死的夜晚,那无数个失眠后独自抽烟流泪到天亮的夜晚。现在想想这一切,再看着眼前的爷爷,我都觉得值!

我们一家人能围着热炕头,说说话有多幸福啊。只要爷爷好好的,爸爸、妈妈好好的,这个热炕头要比王志东那600万的房子舒服很多。

“家”字之所以像“冢”字,就是因为家如同人们的坟,就算你死了也愿意躺在这个地方!

对我来说,值得眷恋的家绝对不是华丽的家具,奢靡的装饰,而只是一个个熏得发黑的土炕,更或者仅仅是一个个已经磨的溜光的门把手……

爸爸见我怕爷爷被吵醒,苦笑了一下说:“你爷早就听不见了,他现在连人都认不清。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更多的时间就这么睡着。”爸爸看着爷爷安静的面孔,眯了两下眼睛接着说:“我一辈子干不了大事,挣不了大钱,莫能孝顺你爷。不过我有个能女子哩,你现在挣钱就算替我尽孝了。哎……你爷啊,一辈子莫享过福,现在快不成了,多亏有你,也算莫受啥罪。”

我听着听着,眼泪就哗哗地下来了。妈妈看见我哭,就对爸爸说:“你看这是啥话吗?娃刚回来,就说这弄啥吗?”妈妈瞪了爸爸一眼又转身对我说:“娃,到你屋睡去吧,你快睡,肯定乏了!”

坐了一天车确实有些累,我也想再去睡一会儿,于是起身打算去睡觉。临走又问爸爸妈妈:“你们啥时候睡呢?”

妈妈说:“我和你大不睡,你爷现在经常晚上起身,要吃哩、要喝哩、要拉哩,我和你大就在床头守着伺候,随便靠着眯一会儿就能成!”

爸爸也冲我说:“你快歇着去,我们都习惯了。你妈和我都一年多没睡过整齐觉了,衣服都莫脱过。莫事莫事,习惯了。”

爸爸、妈妈都是老实农民,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可他们都以这样言传身教的方式给我传承着如此伟大的美德。我受的那些委屈又算什么呢?

回到自己的厢房,钻进被窝,炕还热着。

心,也是热的……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周围的一切都还是那么安静,在城市的那些夜晚,我简直就是睡在噪音里。

乡村的清晨,空气格外新鲜,泥土和花草树木的气味沁人心脾,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牛叫,也觉得如婉音绕耳。

爸爸还是蜷缩在墙角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妈妈仍然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印象中,只要不是下地干活儿的时候,每天起床我都会看见这个场景。这个曾经那么清晰、那么熟悉的场景现在对我来说却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我在千里之外朝思暮想,一夜夜流泪、一夜夜难眠就是想再感受一下这种无声的清晨,再次融入这熟悉的画面……

我问妈妈:“爷爷,醒了没?”

妈妈说:“你爷醒着哩,你快去看看,他还没见你哩。”

走进爷爷的厢房,他微弱地睁着眼睛。

我轻轻地说:“爷,是我。我回来了。”爷爷的双眼失神地看着我,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摸了摸爷爷的手,大声说:“我回来了,你认识我吗?”

爷爷迟钝地转了下眼睛说:“你是谁家的女子?跑到我家干啥?”

看着已经失忆的爷爷,我呆呆地蹲在炕边,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他这样已经是我不能承受之痛了,要是有一天他走了,我该如何面对?

爸爸在一旁说:“娃,么事。人总会老地,谁都有这么一天。你爷有时候糊涂,有时候清醒。说不上他明儿就认识你了。”

简单洗漱之后,我对妈妈说:“妈,我想逛一逛去。”

妈妈说:“去吧去吧,你都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到处看看也好。”

走到屋后那颗大槐树下,围着树转了两圈儿。小时候在这里经常跳绳,踢肉球(猪膀胱做的气球),这棵树也算是我的朋友吧。

轻轻抚摸着树杆,粗糙的树皮难饰苍老,凋零的枝头守望着风月,满地的枯叶铺满了经年……

顺着坡往上爬,初中的时候经常和玩伴们来这里打猪草,采果子。那时候采了果子都舍不得吃,几个姐妹们拿出去卖几毛钱,然后开学后买一两本新的作业本。特别是我,一本田字格的作业本,先用铅笔轻轻地写在上面,写满了再用橡皮擦掉,反复使用,一个作业本用个一年半载是常事儿。老师也非常体谅我们,用铅笔轻轻地批阅作业,从来不用钢笔。一是因为他买不起钢笔和墨水儿,二是他知道好些学生连买作业本的开销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正在坡上发呆,看见大军从梁上缓缓地走了过来。

看见是我,他先是一愣,然后问:“你咋也在哩?”我微笑着说:“刚回来,到处走走看看。对了,谢谢你的参。”

大军苦笑着说:“不谢不谢,你咋这么客气你?都乡里乡亲的,你看你!”

看着大军红红的眼睛和黑眼圈,知道他昨天肯定一夜没睡好。

我说:“你这么早,去哪儿啊?”

大军说:“我不在中心小学教娃识字哩吗?昨儿个……昨儿个听说你回来了,从学校跑回来看你,完了就回家歇着了。现在我得回学校去,娃娃们还上课里,可不敢耽误!”

我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动。这种感动,叶茂给我那两万块时没有出现过,老黄数千元数千元给我小费时更没有出现过,而这个普通的乡村老师一句憨厚的乡音却让我铭记。

我哽咽地说:“大军哥,你昨晚没睡好吧?你看你眼睛红成啥了!”

大军说:“么事么事!”

听着我关心他,大军又显得有些高兴,但是他的眼神已经不再像昨夜那么含情脉脉。很明显,他彻夜没睡,估计想了很多关于我的事儿。或许,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长痛不如短痛的决定。

是的,是不能让他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我婉转地说:“大军哥,啥时候喝你喜酒啊?你看小花、二妞娃可都大了!”

大军明显听出了我的话外音,干涩地说:“是啊,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也好,也好,不用你这么提点我,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是个金凤凰,不该有像我这样没出息地男人!我一个代课老师,一月就那二三百个钱,还不按时发地都种不好,有啥用哩?”

听着大军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略微有些讥讽,我瞬间心如针扎,也有点生气,含着眼泪大声反问他说:“金凤凰,我是金凤凰?我是啥金凤凰?”

我万没想到大军会这么认为,竟然会觉得我看不起他!其实我原本心里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他那么一个质朴的汉子,应该找一个单纯善良的媳妇。我呢?

我的爷还在屋里躺着,我没钱给他住院,没钱给他看病。我爸、我妈一天天老了,再过几年怎么办? 这些都是我应该承受并将要承受的。我在那个繁华都市经受的一切心酸和凌辱,卑微且小心翼翼地活着,是为了什么?

其实这样也好,让他这么看我,开始恨我,应该会更快更彻底地忘了我,开始属于他的生活。原打算走的时候送他一件儿贴身用的东西作为留念,但是这一刻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让他厌恶我、诅咒我,直到后悔曾经喜欢过我,彻底地把我忘了,他心里才会顺其自然地好受些。

于是我冷笑着说:“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也不打算回来了。”只说出了一句,我已经难受地张不开嘴了,虽然满脸愤怒(www.ibxx.com),冷若冰霜,但心里却已经泣不成声,只是默(www.19mh.com)默(www.19mh.com)地喊:“你快走啊,你快走啊。我不要在你跟前掉眼泪!”

果然,大军头一转,一溜小跑,绕着坡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轻轻地说:“大军哥,对不起!”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样,她很可能看上去对你冷漠无情,可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一个人站在坡上发了一会儿呆,有点不知所措。以后还怎么见大军?没有想过,但是一定不能再让他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农村的男人,年龄稍微大一点儿,很难找媳妇的。何况他的家境一般。

略微感觉有点儿冷,干脆一个人找了僻静的路窑,躲在里面发呆。路窑是为了方便种田的人躲雨,或者怕有人晚上偷庄家,在路边打的简易窑洞,下雨或收庄稼的时候,有人住在里面,平时基本都闲着。

附近的路窑我很熟悉,虽然好久不曾来了,但是还是很快找到了一个。

进了路窑,里面看上去很荒凉,应该是废弃很久了。

掏出手机看了看,估计是周围比较开阔,竟然有信号。自从昨天到了家,手机就一直无网络,早就想给珠儿她们打个电话了,但是怕在家不方便说话。现在可以用手机了,赶紧一一拨打。

第一个自然打给珠儿。

她接起电话就兴奋地说:“我以为你消失了呢。自打昨天给你打电话就一直打不通。”

我说:“你不知道的,我家里手机信号经常不通。好不容易找了个山尖尖上,才给你打个电话。你就知足吧!”

珠儿说:“啊?现在还有不通手机的地方啊?你太夸张了吧?”

我说:“你信不信拉到,从小就在XX娇生惯养的,你知道什么呀你?”

珠儿说:“我还是不信,有机会你带我去玩儿玩儿。对了,你爷爷还好吧?父母怎么样?代我问好哈!”

我说:“还行吧,谢谢。”

随便寒暄了两句,我挂了电话。又打电话给丽姐她们,一一聊了几句,都代问我家人好。忽然感觉挺温馨的,有一种自己被重视,被尊重的感觉。谁说坐台女没有朋友?

最后打给了红红,这个小东西竟然还在呼呼大睡。我问她:“你还在睡啊?昨天是不是又出去了?”

红红无辜地说:“哪儿能啊?昨天巩然来找我玩儿了。你不在,我实在闲得无聊,就偷偷溜出来了。出来以后巩然才说,昨天是他生日。他一直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就发了短信。你没收到啊?”

我把手机从耳侧拿到眼前一看,果然有短信提示,估计是刚开机,才收到吧。

我说:“刚收到,还没看呢。”

红红说:“哎呀!昨天玩儿的好开心啊,还吃蛋糕了呢。巩然带我来他家,亲自做了几道小菜,整了点儿小酒。应该喝了不少,反正我俩都醉了。”

我一听,这话不对啊,就问:“你……是不是现在还在巩然家?”

红红说:“是哦,还在他家床上躺着呢。他不知道上哪儿了,估计去店里了吧。嘿嘿!”

我吃惊地说:“你们……”

红红好像倒无所谓,“咯咯”地在电话里笑着说:“怎么了?都喝醉了么,玩儿玩儿而已。放心吧,我不会收他钱的,他对我那么好。呵呵,你不知道,这家伙估计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了,笑死我了。”

我刚一回家,这两个家伙竟然来了这一手。其实也无所谓,我只是希望双方都尊重点对方,彼此认真一点。

希望是一个好的开始。

红红说还没睡够,得再睡会儿,匆匆挂了电话。这孩子到底还太小,打了一通电话,说了她一段风流韵事,也不知道问候下我的家人。

我也不在意,她还小嘛,是个孩子。可又一想这孩子,上起床来可真不含糊……

看了下短信,果然是巩然的“你到家了吗?今天是我生日,想你!”

想我还和红红睡啊?他娘的,这家伙现在也学坏了。

关了手机,对这条暧昧的短信没有丝毫的感觉,一切都仿佛不曾发生。

爱情这东西,通常都消失在晚上,就像流星,一瞬间,说没了就没了。

在窑洞边上铺了些杂草、麦秆儿,一屁股坐在上面,看着山头上的太阳发呆。

上初中的时候经常跟妈妈来这一片采荨麻,然后回去加工一下,能卖的卖掉,不能卖的就喂猪。爷爷决定我继续读高中的那一年起,爸爸妈妈就没日没夜地干活儿。除了种地,爸爸还做过泥瓦匠、做过石工,妈妈给人家割过猪草、自己在家做笤帚。只要是能来点儿钱的门路,他们都试过。

石工主要在采石场开石。一般开石先是在山上凿几个小洞,然后把土炸药填充进去,最后引爆,炸开山体采取石料。石工做的就是采取石料,一般是两个人一组。一个人拿钢锥子定在石头上,另一个人抡着大铁锤砸,将巨型的石块砸碎后运走。

我刚上高一第二学期,爸爸去隔壁村子里做石工,他拿钢锥子蹲下定石头的时候,拿铁锤的人抡偏了,铁锤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爸爸的肩膀上。

爸爸被人抬回来的时候痛苦地呻吟着,半边身子根本就不能动。那肿的充血的肩膀,至今还刻在我的心头。

爸爸整整缓了一年多才慢慢康复,而这次意外之后,爸爸再也不能做重活儿了。

采石场的老板给我们的赔偿仅仅是三百块。

采石场的老板说,你一天工钱才十块钱么,俺白付你一个月工钱看病算够意思了,你又不是俺砸坏了。

说完甩下钱就走了。

爷爷拿了钱,追出去,人家坐着小三轮儿冒着黑烟走了。爷爷跟在车后面,除了吃了一鼻子小三轮儿的黑烟以外什么都没捞着。气急败坏的爷爷拿起地上的石子儿就冲他们砸过去,边砸边骂:“你们这些杂种,欺负人呢么,欺负人呢么。”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将那三百块拿回来。还能怎么样?有三百总比没三百好,当时的情形,我以为爸爸的胳膊保不住了。妈妈也毫无办法,只是坐在正房的台阶上哭,白天哭,晚上哭。更多的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掉眼泪,不敢发出声响来,生怕吵了身受重伤的爸爸。

乡上的卫生院根本就不收留我们,他们说:“你这情形,我们收留你是害你哩啊。咱这小地方治不了,快进城吧,迟了这胳膊就耽误了。”人家说的也对,卫生院最多也就接生个孩子,再大点儿的手术根本束手无策。没有好医生、没有好设备、没有好药材,乡村卫生院也就这条件。

最后还是二妞的父亲开着三轮儿,出的钱,让父亲在县医院做了手术。借给父亲做手术的钱,也是前一两年,我毕业挣钱了,才还给人家的。

出了路窑,站在地垠边看坡下。这座小村庄经历了无数风雨,却依然在山脚下飘摇。一眼望去,整个村庄里全都是发黄色的土坯墙,黑洞洞的炕门,一片片千层石搭接的屋顶,没有例外。还有一些农家,竟然还住在窑洞里……

王志东的那座600万的房子,要是放在这座小山村里会怎么样?600万,足够这座村庄的所有家庭住上砖瓦房了,足够了!

以前回家从来不会想到这些,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看见的、听见的所有都会想到我在那座城市里的一切见闻。差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差距凭什么就有这么大?差距应该有这么大吗?

是因为城市的人更勤劳,更聪慧?还是因为这里的人太懒惰?

其实都不是,无论是城市的繁华奢靡,还是这里的贫穷艰辛,所有的答案都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你,生在这里!”因为你生在这里,所以你从小就有最顶尖的系统教育,最优越的成长环境,最先进的医疗保障,最发达的基础设施,最舒适的生活享受。

也是因为你生在这里,所以你从小就得在风餐露宿中读书,起早贪黑地赶路,拼死拼活的干活儿,睡在热炕上,在残破的屋顶上看天空星星,然后用举家之力去应付一场不算大的病痛。如果幸运的话,用世代的脊梁挺出来一个人,举着沉重步伐,挣扎着脚步歇斯底里地走出这座大山!

自小就习惯了山路,羊肠小道的崎岖并没有使我觉得步履蹒跚,可心里的泥泞倒让我举步艰难。

走完了小坡,过了梁,来到了一座落破的大院子前,这里是二爷家。二爷在村子里房份(指农村里的辈分)比较高。二爷的爷爷是小老婆生的,所以他们房份的后人在全村年龄小但是辈分极高。他们家土地本来挺多的,不过到二爷的父亲那一辈抽上了大烟,家里的祖业都折腾的差不多了。

到二爷手里,家道已经衰落,二爷的两个孩子出去打工好几年了,一直没有音讯。听其他人说,二爷的两个儿子都去新疆拾棉花了,也有人说他们都在云南矿山上。问起二爷,他自己也不知道孩子们去哪儿了,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天说:“娃们出息了,走了,出门了。”大儿子出去打工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孩子,小儿子出去打工的时候还没成家呢。最近七八年,家里就剩下二爷和他大儿子的孩子。

路过二爷家,看见就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院子的角落,一身的泥土,脏兮兮的。走进院子就问:“二爷,是我呀。还认的我不?”二爷迟疑了半天,抬头看看我,又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说。我又问了一遍(www.biquwu.cn): “二爷,你孙子哩?咋你一个人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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