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眼前这位秦殇大法师虽然眼中充满了热切的光芒,可从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并没有感觉到丝毫恶意,反而充满了和蔼的感觉。可是,一听到秦殇提起她儿子那双手,她的脸色不禁变得异常难看,“秦殇大师,您为什么说我的孩子这双手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呢?您是在讽刺我吗?”
人的两只手,各有五指,对于一名武士来说,任何一根手指都是极其重要的。虽然梅英怀中的孩子只是失去了两只手小指,但却对握住武器有着极大的影响,甚至无法握紧长剑。
哪位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完美的?梅英也不例外,可是这孩子就是天生八指,这令她伤心欲绝。八指已经决定了,这孩子不可能成为一位剑术大师。可那却是全家的期盼啊!
“不,不,赞美法蓝。我以法蓝的名义起誓,我绝对没有任何讽刺你的意思。”秦殇的双眼之中充满了关爱,看着那依旧在挣扎哭泣的婴儿,脸上的线条出奇的柔和,“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这双手是残缺的,但是,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那却是绝对完美的。等一下,你就会明白。”
在梅英、迪亚拉和皮尔洛的注视下,秦殇缓缓盘膝坐下,右手上光芒一闪,梅英隐约看到,那是秦殇右手小指上的一枚指环——空间指环在发光。对于魔法师来说,空间指环是最重要的法器之一。
一张棕红色的古琴悄然出现在他的双膝之上,七根琴弦闪烁着淡淡的银色光彩,秦殇双手按于弦上,他的神色已经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苍老的面庞变得平淡而谦和,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仿佛自亘古久远以来,在他双手接触到琴弦的一瞬间,整个人已经完全与这魔法师公会大厅中的一切都融合在了一起。不自觉地,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左手虚抬,并没有与琴接触,右手拇指与食指微扣,中指与无名指轻按在琴弦之上,拇指松开,食指在七弦之间轻弹,发出嗡鸣般的清音,清音深沉浑厚,余韵袅袅。刹那间,空气似乎凝固了,婴儿的啼哭声悄然而止。
襁褓中,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口中还发出几声轻轻地咿呀声。
不论是皮尔洛这样的高级魔法师,还是像迪亚拉那样的魔导师,或者是梅英这样的战士,在听到这清响之后,仿佛体内的所有杂质都在一瞬间被清除了一般,前所未有的觉得身心通透,血脉畅通,说不出的舒服。
“枯木龙吟,您是……”梅英眼中的敌意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看着秦殇,流露出几分惊讶与几分欣喜的神色。
秦殇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他的双手同时动了起来,左手轻按,右手微拨,一曲动人的旋律飘然而出,琴音是细腻含蓄的,指法不动声色地控制着,轻快的节奏,带着回旋反复的缠绵。
淡淡的紫色光芒,随着他双手的动作从那银色的琴弦之上悄然散发。一圈圈淡紫的光晕,笼罩在大厅之中,却并不扩散。
魔法师的精神力,无疑比普通人强大的多,但是,皮尔洛和迪亚拉此时却都已经在那动人心魄的琴曲之中迷失,眼中充满了欣喜和迷茫,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置身何地。
梅英是唯一清醒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依然能够保持着清醒,她清晰地看到,那淡淡的紫光朝着一个方向汇拢,而这个方向,正是她怀中的婴儿。
婴儿早已经不再啼哭了,当梅英低头看向自己的宝贝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儿子正在微笑,那双小手在空中轻轻地挥动着,在这动听的琴音之中,他双手挥动的次序,竟然与琴音相符,而那淡淡的紫色光芒,也正其中悄悄地钻进他的身体,使他开始发生着一些奇异的变化。
这是真的吗?梅英完全沉浸其中,直到这一曲琴音悄然结束之后依旧没有恢复过来。
“宛转缠头锦,淋漓蘸甲觞。弦松调宝柱,笙咽炙银篁。以春雷琴,来演奏这一曲《绿水》,对洗涤这孩子的身心最适合不过。”
秦殇的声音将梅英从梦幻般的感觉中拉了回来。猛一抬头,只觉得秦殇眼中闪烁着慑人的银光,之前膝上的古琴已经不见了。再看看怀中的婴儿,他却已经睡着,均匀的呼吸声是如此动听。婴儿的皮肤似乎变得更加莹润光泽了,那漂亮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甜甜的微笑。
“天才,他绝对是天才!我的判断没有错,即使他才刚刚满月,却也能感受到我琴音中真正的奥妙。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会赞叹他那双小手了吧!对于一位琴师来说,左右手的小指,是禁指。作为一名神音师,我对这些了解的太多太多了。以前曾经有个传说,称一个人双手各有六指,为六指琴魔,那纯粹是杜撰。弹琴,双手八指足矣。天生八指,是何等的完美啊!”秦殇有些感叹地说道。
“大师,您究竟是……”梅英试探着问道,并不是因为对方身上释放着紫色的光芒,而是因为之前的一曲《绿水》,因为那枯木龙吟之音。
秦殇道:“我从法蓝而来,本想找个弟子传承我的衣钵,可没想到,我心仪的天才竟然是你们竹宗的人。走吧,带我去见你公公吧!叶离啊!叶离,我们也有几十年不见了,不知道你的身子骨是否还硬朗?”
梅英猛然惊醒,“您姓秦,枯木龙吟,您是琴宗的……”
秦殇微微一笑,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看来,这次我真的要和老叶离好好谈谈了。”
梅英看向一旁的皮尔洛和迪亚拉,悄声问道:“大师,那他们怎么办?”
秦殇轻咳一声,眼中闪过一道紫气,沉浸在迷惘中的迪亚拉两人这才清醒过来,长出了一口气,迪亚拉赞叹道:“太美妙了!这真是太美妙了!赞美法蓝。这是我第一次感受神音师的强大。会长,以后还要向您多多请教。”
秦殇摇了摇头,道:“你感受到的,只是精神魔法的强大,却并不懂得欣赏音律。精神系与元素系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一边说着,一边向梅英使了个眼色。
梅英会意,“多谢秦殇大师为小儿进行魔法祝福。大师如果有空的话,我想请大师到碧空海一游。也让我们夫妻稍微尽下地主之谊,如何?”
秦殇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迪亚拉有些吃惊地道:“赞美法蓝。梅英,我好像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啊!”
梅英微笑道:“以后会有机会的。秦殇大师,请。”
碧空海,取碧绿中空的海洋之意。竹林,不就是碧绿、中空的吗?所以,这碧空海指的就是一片茂密茂密的竹林。
碧空海所在的位置,处于露娜城西三十公里外。无数的碧绿长竹组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淡淡的光芒闪烁其间,所能看到的,尽是一片绿色的柔光。
对于阿卡迪亚人来说,碧空海是个奇异的地方,这里出产大量新鲜的竹笋。但是,却从没有人能够深入到碧空海内部,也没有人知道碧空海究竟有多么宽广,它与阿卡迪亚西边的蓝迪亚斯王国接壤。
每一个进入碧空海的人,在深入竹林之后都会莫名其妙的从自己进入的地方走出来,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也没有人去注意它、干扰它。
碧空海内的温度和露娜城相差很大,或许是因为这里生长了众多翠竹的原因,只要一进入碧空海的范围,空气中的灼热感就会自然消散许多。
梅英怀抱着儿子和秦殇走在竹海之中,赞叹道:“前辈,您的体力真好。走了这么远的路,一点都没显出疲态,像您这样的魔法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三十公里路对于一名战士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对于一名魔法师来说,可就是吃力的路程了。如果仔细观察,能够发现梅英怀中的襁褓周围笼罩着一圈淡淡的气流,那是梅英的斗气,这是为了保护自己儿子所设置的。
秦殇苦笑一声,“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百无一用是神音。作为一名神音师,我不能使用元素类魔法师的加速术。而我又不愿意有什么随从,不论到大陆什么地方去,都需要依靠自己的两条腿。久而久之,体力自然比其他系的魔法师强一些。”
正在说话间,秦殇发现,前方的竹林似乎变得虚幻了几分,脸上流露出会心一笑,随手从身边折下一根竹枝,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在敲打着身边的竹子。
他敲打竹子的速度忽快忽慢,产生出特殊的声音波动。并没有让梅英引路,就直接走入了竹林深处。对于普通人来说永远也不可能逾越的碧空海,但对于他这位老客人来说,并不困难?
梅英似乎早就猜到了,并没因为秦殇的举动而惊讶,脚下的步伐变得虚幻了几分,似慢实快地跟在秦殇身后,走进了竹林深处。
接近碧空海中心的位置,一排整齐的竹屋环绕在群竹之间,大小有十余间,在竹影婆娑之间,看上去分外雅致。
还没等梅英和秦殇来到竹屋前,一个苍老的声音已经从其中一间竹屋之中传了出来,“英儿,你怎么带外人来了?难道,你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了吗?”
没等梅英开口,秦殇已经笑骂道:“好你个叶离,连老朋友都不见吗?”
一道闪电般的身影瞬间就来到了梅英和秦殇面前。虽然动作极快,但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没有给人任何突兀的感觉。
来人正是叶离,他离的身材比秦殇还要高大几分,灰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脸上的褶皱明显比秦殇要少许多,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腰板挺得笔直,精光四射的眼眸带着几分慑人的气息,成熟男人的沧桑感在他身上显露无疑。
一看到秦殇,他那双宽厚的大手立刻抓了上去,秦殇没有闪躲,任由他的双手抓住自己的肩膀。
“老伙计,你怎么来了?我们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吧?”叶离兴奋地说道。
秦殇沉稳的性子在叶离面前荡然无存,做出一个有些滑稽的表情,道:“来看你啊!你还是那么年轻,我却是老了。还是修炼斗气好啊!魔法实在太容易令人苍老。我记得,你还比我大一岁吧?”
叶离没好气地道:“年轻什么?你没看我头发都快白了吗?走,进屋说去。”一边说着,一边拉起秦殇就往里走,只是在过程中瞄了一眼梅英怀中自己的孙子。
竹屋内的布置很简单,竹榻、竹桌、竹椅,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