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槿萱坐在那里,便听到下边的小丫鬟一阵议论之声。
“这便是咱们家本家来的嫡长小姐了。你快瞧,都说咱们杨家出天仙,这才是真正的一朵小玫瑰呐……”
“真好看,好像神仙姐姐……”
“废话,未来的太子妃,不好看,怎么能让夫人写上十来封信巴巴得求来,听说诗书礼仪都是顶顶好的,别说做太子妃了,就是做皇后都够格的!”另一个丫鬟满满的骄傲说着。
然后便是一片咂嘴赞叹之声。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等在外室的一干女孩儿们听见,凤槿萱不理会,眼观鼻鼻观心,直到有个嬷嬷打了帘子,喊她们进去,她才有了声响。
屋子里,夫人刚醒,一脸愁容满面,喝着茶,不说不笑,见到了凤槿萱才强打起精神,将凤槿萱拉了过去,比划着说:“我上次见你还只有这么点儿高呢,现在都这么大了,皇后娘娘也一直念叨着见你呢。”
凤槿萱腼腆着笑着,却是细心地看到了夫人眼底的那一层青黑。
夫人这是一宿没睡好吧?杨家又出了什么事情?凤槿萱想起昨日白如卿同她讲的,因为没有别的可以猜测的,如今只能当做是朝中事情复杂,影响了杨家的择婿了吧。
而夫人同凤槿萱说话之后,又打量了一遍屋子里云英未嫁的姑娘们,虽然说一个个都是不错的,但是女儿始终不如男儿好,一个女儿就是一副嫁妆,都是赔钱货。
只能努力在外边竖立好了名声,给她们挑一个好的夫婿,还能怎么样?
“二娘子,你过来……”夫人招招手。
杨二娘子看到坐在夫人一旁,亲切地与夫人手挽着手的凤槿萱,她到底不是亲生的,难免多想夫人会不会为了昨儿她难为凤槿萱的事情难为她。
“夫人……”
夫人扬手就给了杨二娘子一个耳光。
凤槿萱面沉如水,不见喜怒。
“昨儿你到底和许家小娘子说了什么!”
凤槿萱这才微微抬起了眼睛,看了看夫人。
“我……我就是邀请她来我的生辰筵,别的什么都没说!”杨二娘子拼命地摇着头,“她……她怎么了?”
“你当真什么都没有说?那为何昨儿许小妹与你玩了一下午,回到家就自杀了?”
“自杀?”杨二娘子。
夫人眼睛沁出了点点泪水:“那小姑娘自小与你的关系,你们胡闹归胡闹,但是要有个轻重啊!杨二,你虽然是庶出,母亲该给你的教导一样也没有少过啊,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甚是心痛地拽住了凤槿萱的手,“昨儿你姐姐来,听说你还要了一百两银子的添妆钱?你!你真的以为母亲会亏了你那一二百两银子么?”
杨二被骂的狗血淋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对许妹妹做!妹妹如今怎么样了……人……”
夫人拿着帕子擦着干干的眼睛:“人是救下来了。可是整个许府都惊动了,许家已经和咱们府里通了信儿了,今天下午之前给出交代。”一个手指狠狠顶在了小丫头的额头上,“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你快说出来!母亲好给许家交差,不然咱们家和许家交恶,就是卖了你也赔不过来!”
凤槿萱在一旁看得冷笑连连,这个夫人,也真是会指桑骂槐的。
连着昨天杨二娘子问她要份子钱被她骂成了要嫁妆钱都知道,又怎么会不知道凤槿萱昨天将人留了下来密探好久?
许小妹面上藏不住事儿,来的时候欢欢喜喜,和她聊过之后就一脸丧气,谁都能猜出来是她的问题吧?
可是夫人不好拿捏自个儿,毕竟是新来的,又远到是客,就拿着杨二说事儿,实则字字句句都是骂的凤槿萱
口口声声杨二娘子是主母院子里亲自教导出来的,却这般不懂规矩不知深浅,诸如此类,别说杨双成没有跟许小妹说什么,就算说了什么,现在也要自责的要死了。
凤槿萱听说人没事就放下了一半的心,随即又猜测许小妹这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想要借此机会逼迫许家夫人同意此事。
许小妹身为许家的掌上明珠,身边一等丫鬟的两个名额是少不得的,起卧都有人服侍,想要自杀,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凤槿萱揣摩片刻,便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杨夫人察言观色,见凤槿萱一点神色都没有流露出来,便当真以为这事儿和她没有干系。
不过一个年轻的小娇娥罢了,哪里有那么深的心机。
“皇后说要见你,我们娘儿俩一会儿去宫里一趟,顺便见见太子。”杨夫人笑道。
凤槿萱正在出神想着许小妹,她又想到了,许小妹若是真是将那事儿和盘托出,许家很可能已经嫉恨上了杨家了,而此事事关家丑,一句怀孕了,已经将许小妹并非处子之身的事儿抖落出来,许家除非不要脸了,否则不敢真的在明面上上来闹。
这么一想,凤槿萱将一颗心重新又放回了肚子里。
“双成?”杨夫人又轻声唤了一句。
凤槿萱这才癔症了过来,眼神聚了点,瞧了瞧杨夫人:“伯母方才说什么?”
哎,原来是个端庄木讷的,罢了,反正杨家只是需要一个能够做到那个位置的人,皇后嘛,端庄文静就够了,绷得起来架子就是极好的。
想到这一层,杨夫人就又十分满意了起来。
太子妃坐上了,将来就是皇后,只要不作出天怒人怨的事儿,皇家也是极为要颜面的,她那可怜的早亡的女儿就是不听话,招了忌讳。
想到樱环,夫人心如刀绞,恨不能将凤家剥了皮,许家也是一样的心思吧。
都是伺候太子的又怎样?同一个党派又怎样?
许家、杨家联合起来给皇上皇后上眼药,现在还只是要告老还乡,可是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凤家一定要死,想要全身而退,门都没有!
“没事儿,我让人送去你屋子里一些钗环首饰,你一会儿换上来,咱们去宫里一趟。”
凤槿萱垂眸,细声细气道:“谢谢伯母。”
若是她女儿能够这般端庄沉得住气……哎……
凤槿萱回了屋子,将杨家为她筒裙套上,一圈一圈的花边,将玲珑婉约的身材轻轻勾勒,白底兰花,素净文雅,仿佛暗香盈盈。
凤槿萱盘了堕马髻,本是闺中妇人常盘的发髻,却趁着盈盈的小脸,一双杏眼睫毛纤长,更添了几分娇艳之色。
撑着一把油纸伞,在一众杨家贵女的注视下,上了车马。
一路马车辚辚进了宫中,到了宫门口,宫内不许臣子行马,凤槿萱方才下了车轿。
雨声萧萧,风寒相侵,湿润的雨气湿了绫罗袜,沾了碧罗衣,染了芙蓉面,晕开了面颊胭脂色……
才下车轿,就看到了不远处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的清俊身影,他从容而优雅,穿着一袭月白色软袍,更衬得身如修竹,面如冠玉。
他正在与几个年轻侍读说着话,离得远,听不见说了什么,只是那道身影,便足以让她注目许久。
点点拽了一把她的袖子,凤槿萱才回过神来,随着夫人走入宫门,与他擦肩而过。
在她过去的那瞬间,白如卿忽然抬起头,仔细凝视着她的脸。
凤槿萱却是没有留心道,她已经仰起了脖颈,眉眼幽怨地看着远方重楼。
“这位姑娘是谁?”白如卿心不在焉地问着。
槿萱那个傻瓜。
昨天见她的时候,戴的便是这个面具。
从她一下马车,他便能够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那种被一个人紧紧凝视的感觉。
抬起头,果然便见到了她。
“这啊……是咱们家太子爷的新媳妇,杨家千挑万选从老家找来的,不远万里地送了过来。看这身段、样貌、家世人品,配太子爷真是不亏了。”
白如卿忽然攥紧了拳头。
再也顾不得同僚们说些什么,大步迈入了雨中,凤槿萱去的方向是皇后的未央宫,而白如卿却毫不迟疑,去了太子的住的东宫。
凤槿萱进了未央宫,看到宫女低着头,面上含着笑,拖着长长的裙裾为她们引路开门。
皇后依旧是华服美裳,发髻高盘,正等在那儿。
“快过来些,让我看仔细。”皇后的脸上浮起一些笑意,伸手唤凤槿萱。
拉过凤槿萱的手,从头到脚,满眼欣喜:“真是好相貌好人品,”顺手便将腕子上那块儿水头极好的羊脂玉镯子摘下来,套在了凤槿萱的手上:“姑姑的见面礼,你收着。”
凤槿萱点头应是,皇后见凤槿萱大方稳重,那喜欢之意就更深了。
“我与你伯母还有话要说,你先去御花园里四处走走看看风物吧。”
凤槿萱再次点头,便跟着宫女下去了。
皇后就喝了口茶:“看着有些笨了。”
“笨点好,咱们是要她做皇后,又不是要她做妃子,要不得那些妖妖娆娆的,只要能把位子坐稳了就成。”杨夫人笑道,“我看着她,正合适。”
皇后一声长叹:“是啊……”
“娘娘、那桩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你女儿的事儿我说了我会放在心上,她不仅仅是你女儿,更是我的亲侄女!我怎么会看着她死得不明不白!”皇后怒道。
可是谈何容易。
她一直以为后宫都是自己的人,这也是皇后的天然优势,却没有想到调查这么一个案子却处处棘手,毫无线索,她索性便不查了,在那皇上赏赐下的酒水中做手脚,一下子要了凤槿萱的命。
凤槿萱是最后一个见到樱环的,纵然没有干系,也要为樱环的死付出代价。
凭什么樱环死了,而她凤槿萱就可以风光大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