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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2 / 2)

“但是……”法散露出为难的表情,“藏放守护之袍的是女神眷顾之地,只有大司祭才有能力进入那里……除了她没有人可以进去拿到那件圣物。”

“有什么办法吗?”皇帝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和他差不多同龄的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神中只有乞求,“求求你想想办法!”

法散沉吟一阵,他的表情和语气听起来并不怎么肯定。

“我有一个办法,但是需要大批的魔法师来帮忙!”

“我可以把我整个皇家魔法师团都派过去!”

治疗师的脸上露出一丝任谁都无法察觉的笑,得意的笑。

“我尽力而为吧。”

在冲破雷特军的包围圈后,接下来雇佣兵们发挥了难以想象的行军速度。在金的记忆中,这接下来的一路都是在耳边的呼呼风声中度过的。他们高速地前进——或者说高速逃逸——完全不给雷特边境驻守部队任何的机会,一下子就冲出了危险地带,进入红色联盟的领土内。整个过程中他们只和一支小小的巡逻队遭遇,后者几乎立刻就被排山倒海的攻势击溃了。

金坐在帐篷边吃着硬而无味的军粮面包,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静静地坐下来稳当地吃饭。这段不愉快的路途终于结束了,今天下午,他们就和友军会合了,现在再也不用那么狂跑着逃命了。金并不关心其他的,对他来说,临时雇佣兵的生活已经结束了。

他的心中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丝牵挂,那就是那天晚上那个半妖精少女提出的不可思议的问题。

遮掩夕阳的一小片云被风吹走,太阳最后的光辉洒落到大地上,让金坐着的身躯在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魔法师饶有趣味地一边吃一边看着自己的影子用一种缓慢的速度延长。

金对战斗依然记得很清楚。在战斗中,他才体会到战场的感觉,确确实实地感到战斗和胜利。在释放“神之雷”的时候,金是毫不犹豫地就向敌人最密集的位置释放的,那个时候真的有一种找到了自己的感觉,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热血沸腾地杀死几百人。这就是所谓的嗜血吗?当时不觉得,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可怕。他记得在追杀败兵的时候,自己用最后仅存的一点魔力攻击那些逃亡的无助士兵的情形,当时仿佛身体中满是兴奋,连魔法都在超常发挥。

魔法师吞下最后一口面包,然后站起来。

莉丝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魔法师,虽然金已经竭力隐藏自己的脚步声。

“是你?”半妖精少女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但是难以掩盖表情中的疲惫和憔悴,也许发生什么金不知道的事情了。她的脸跟着转了回去,看着远处蓝黑色的夜空。

“你有答案了吗?”

“我需要力量,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人。”魔法师回答,语气冷静而坚毅。

莉丝转过头看着他,然后她笑起来。

“你还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你的答案很好,虽然还不算是正确答案。好吧,”她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露出一种俏皮的样子,“我同意指导你一点精灵魔法,但是时间不会长的哦。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懂多少精灵魔法的……”

“可是……”金急切地说,但是他的话又被半妖精打断了。

“可是指导你是够了的。哈哈哈哈!”

第八章爱尔娜的秘密

“必须抛开杂念,不可以带有命令之心!”

魔法师竭尽全力,但是精灵根本就不理会他。和他以前所做过的无数尝试一样,不使用祷文和咒语,他根本没有办法使用魔法。

“做不到!”金苦恼地回答。他根本就没有使用任何命令的意志,但是精灵就是不理会他。

“你必须抛弃命令他们的念头!”

“我没有!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

“你有!”莉丝站在金的面前,然后金就看到风精灵们快速地聚集在她身边,它们的力量造就一个压缩气团,随即这个压缩气弹毫不留情地打在金的身上,差点让他栽个跟斗。

“你不可以带任何的命令的意志,因为你根本没有命令他们的权利,这只是让他们更加讨厌而远离你而已!”

“我真的没有!”金揉着被这一下打得发疼的胸口回答。

“只是你不自觉而已!你内心深处从来不曾把这些精灵当做和你平等的朋友!”莉丝反驳。

“可是我要怎么做呢?”

莉丝没有回答,她举起手,一团小小的火光出现在她手掌中。

“其实你并不懂得,你看到的精灵已经是相对强大的精灵了。还有更多更小的精灵,它们甚至连自己的意志都没有,混合成一起,彼此不能分开,但是就是这些最渺小之物构成了这个世界,构成了每一个物体的形态……你懂吗?金!它们才是真正的伟大,你要明白你自己是渺小的,你没有强过它们,有了它们才有你……”莉丝轻轻地说着,语气宛如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温柔教导,“只要好好地请求它们,不要带着骄横和傲慢,它们都会立刻帮助你的,像个朋友一样帮助你!但是现在你的心太过骄傲,因为你身上流的是人类的血液……”

莉丝转过脸,对听傻了的金吐了一下舌头,“其实我也不懂,这是妈妈教我的,哈哈!算了,先休息一下吧,你看看你,满身都是汗了。”

魔法师坐下来,同时回味着莉丝刚才的话。他转过头去看半妖精,看到对方正托着下巴看着远方。他们两个正处于营地边角的偏僻处,从这里看去,正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莉丝的眼睛正盯着天边的几朵白云。

“怎么了?”金忍不住问道,话出口才想起这样问实在不怎么礼貌。

“我想起妈妈来了!”莉丝低声回答,然后她又露出一个笑容,虽然笑得有点勉强,“我在想,如果妈妈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呵呵!”

“你妈妈?那不就是……”

“我妈妈当然是个高等妖精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什么……”

莉丝转过头去,继续看着远方。

“我爸爸以前曾经是商队的保镖,跟着商队去大森林一带和半身人做生意——这是一件很冒险但是收入很高的工作。后来他在森林里和其他人分开,迷了路,结果遇到了我妈妈!”莉丝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自言自语,“后来他们两个相爱,结合,然后就有了我。”

“高等妖精和人类……”金突然想起在书上看过的对于高等妖精的介绍。几乎所有的书都说这个种族高傲,看不起人类,在解放战争前两个种族共存的时间内彼此矛盾不断,彼此的冲突远远超过和谐,真的很难想象高傲的女性高等妖精会爱上人类。

“很难相信吧!但是这是事实,很少有高等妖精能抵御人类的诱惑,也很少有人类能抵御高等妖精的诱惑的。人类热情、豪迈,散发出生命的蓬勃活力,而高等妖精高贵、优雅、美丽……或者这两个种族都从彼此身上看到自己所缺乏的那一部分吧。彼此结合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只是……当爱情的火花消逝的时候,彼此都看到另外的一面。人类粗野、贪婪,充满**,高等妖精则顽固、死板,守着教条僵硬不化……最后只能以分手作为结果。”似乎明白金的疑问,莉丝继续说,她的声音低下去,似乎想起自己并不愉快的童年。

魔法师也默然不语,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好。

“其实贝汉哥哥比起你来更有精灵魔法的天分。因为他总是可以用同样的眼光看待一切,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吗?大概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他是我所见过的所有人中第一个不用异类的眼光看我的人!”

“算了!不说了,”在金还没有说话前,莉丝就结束了这次谈话,“继续练习吧,我们最多只有两天时间。我只能把我所知道的教给你,其余的我就不管了!”她脸上的阴云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了,“其实我也就知道一点点。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只是召唤雾和刚才的气弹两个而已,嘻嘻!”

魔法师继续开始他徒劳的尝试,但是就和莉丝说的一样,那种内心深处的潜在意识不是一句话或者一段时间的练习就可以改变的,魔法师只是在白白费劲,什么都做不到。他的意识无法驱动精灵,而且心中一旦产生急躁的情绪——这是很难免的——就更加不可能做到了。

“我们已经被背叛了!”加里在他所有的部属面前指出这个残酷的现实。贝汉就站在他对面,看着团长那又向上延伸了一部分的白发。

残酷的现实摆在他们眼前。雷特帝国前线驻军的总指挥夏连,已经从政治上获得了全面的胜利。在他的分化瓦解、威逼利诱下,红色联盟抵抗帝国的最后一个集团也已经瓦解,商人们的脾气在这时充分显露出来,翻脸比翻纸牌还快。

所有成建制的雇佣兵团都已经接到解除契约的通知,除了他们以外。现在稍微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雷特帝国的大王子,也就是未来的王位继承人,马克斯已经伤重而死,而造成他死亡的就是这支“黑龙佣兵团”。

维克多是绝对不会原谅杀害爱子之人的,而且即使不是如此,他对于这个老对手(加里曾经在伯瑞克城拉锯战中给他吃了不少苦头)也是怀恨在心,那些商人们就因为这个原因,出卖了加里以博取雷特帝国的欢心。

加里手上拿的是雇主给他的要求,让他率领部队向东北方防御。而他的私人情报网则清楚地指出,雷特帝国在那一带偷偷地集中了庞大的部队。靠他手上的人数,简直就是送羊入狼口。

“我们有两个选择!”加里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人,“要么我们黑龙佣兵团现在就解散,要么我们就要向西北方向前进,想办法进入雷特帝国势力尚未达到的地方。”

没有人说话,谁都知道解散意味着什么。这样大部分人都可以安全地离开,只要隐藏这段历史就可以过着和其他人无异的生活,但是加里和他女儿就要在雷特帝国的通缉和赏金猎人的追捕中度过余生了。

贝汉的声音打断了魔法师最后的尝试。

“金!莉丝!你们两个在这里啊,害我好找!莉丝,团长在叫你呢。”贝汉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但是金和他眼神交接的那一刻就知道有新的烦忧在他的心中。本来这几天应该和贝汉分手了,但是似乎没有一个人愿意先提起这事情。

贝汉走到有点垂头丧气的魔法师的面前,拿出一张折叠的纸交给他。

“看看吧,一个大好消息啊!”

看着贝汉和莉丝离开,金有些将信将疑地把纸打开,这是金看过很多次的“大陆最新消息单”,开头用最显眼的字写着:“迪科大军首战大获全胜,轻易击溃半兽人的抵抗!”在这个大头条下面是最近的大小消息,第十五条就是贝汉说的好消息:“德兰特取消对五名大盗的通缉。”

魔法师放下单子,但是心中毫无喜悦之情。虽然这好歹也算一个好消息,但刚刚尝试精灵魔法的努力失败让他全身心地感到丧气。

贝汉走出帐篷去寻找莉丝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定下来了。他的意见被大家差不多通过了。无论如何,他们一直过的都是刀头舐血的生活,并不惧怕危险。而且眼前的形势并不算怎么糟糕,起码比当初在伯瑞克城失利时候掩护大军撤退要好得多。再说,即使他们就地解散,情况也绝对不会变得更好,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出一笔钱从冒险者工会中弄到这个佣兵团的主要人员名单,到时候他们就真的成为全无反抗能力的猎物了。现在机会还很大,趁着还没有完全撕破脸皮,他们也许很容易就可以退到安全地方,而且,即使他们战败,那个时候再解散逃亡也来得及,反正也没有什么区别。

黑龙佣兵团现在规模很大,人数大概近万,但是这主要是因为近期大量吸收零散佣兵的结果。如果真的违反和雇主的约定,他们并不具备维持这么大规模军队的经济力。但是加里并不打算削减人员,因为他向西北的运动必定会遭遇敌人的挡截,必须保持足够的实力。

一切都在这次会议上决定下来了。就在明天,也就是那些商人们安排的时间,他们将佯装向那个安排好的陷阱前进,然后在中途改变方向,突破雷特军兵力薄弱的部分,用强行军的速度出其不意地逃离。

四个人沟通了一下,最后决定暂时还是和军队一起行动。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雇佣兵们前进的方向和他们的目标——生命女神的神殿——是一致的;另外一方面,虽然德兰特已经解除了通缉令,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红色联盟这个赏金猎人遍地的地方可以彻底安全,单独前进很可能会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还有些大家都没有说出来的原因。两年时间的冒险,多次的生死与共,彼此早就培养出深厚的感情了,就这样和贝汉分手实在有点舍不得。

“行军路线中我们要穿越女神的花园附近,就到那里离开吧。”列夫下了这个结论。

“全体准备战斗,列阵!”传令兵的大嗓门在士兵中传荡。行军中的雇佣兵们用最快的速度就稳定了骚动,开始有序地布阵。实际上他们没有什么好怕的,天上的半身人已经带来了敌人的消息,敌人兵力不足他们一半。

这是行军的第十天,六天前那虚晃一枪的战术得到了成功,雷特军主力傻傻地在那里等他们入网,没想到他们早就走得远远的了。等他们明白过来,夏连马上开始调兵遣将,但是这太晚了,现在加里面对的,只是不足他兵力一半的敌人最后一支拦截军队。

贝汉骑马列在第一线,他负责指挥左翼。这次战斗看上去不会很困难,双方兵力的差距是那样明显,己方全部是身经百战的老手,而且敌人以步兵为主力,骑兵很少,似乎也没有魔法师的支援。从实力上分析,他们是赢定了。

敌人布阵速度很慢,一点也不像是雷特帝国的精兵。就贝汉这个位置看上去,感觉敌人阵形不整,相当散乱。但是加里并没有趁这个机会下令进攻。毕竟他们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雷特军,有什么陷阱也说不定。

“那是什么?”真是奇怪,雷特军队的第一线居然安置了一些怪里怪气的家伙。那是一群没有穿盔甲,甚至连上衣都没有穿的士兵。他们分得很散,而且脸上和身上都涂着怪异的油彩。让人侧目的是他们高大结实的身材和手中的武器,清一色的巨剑,大得简直可以把人和马一起一刀两段。

这些家伙是干什么的?进攻吗?就凭那样子,一阵弓箭就可以打发掉他们。防御的话,又太少了,总数不到百个,而且松散地罗列在战阵前面。贝汉觉得不对头,但是更不对头的事情来了,那些家伙竟然旁若无人地开始唱歌。一曲奇怪的歌,应该是首战歌,虽然听不懂但是也能体会旋律中的那份悲壮。

士兵们也开始有点不安起来,谁都弄不明白雷特军到底搞什么鬼。

“……祖先陪伴着我们一起战斗……剑断了,就用拳头……手断了,就用牙齿……”魏轻轻地和着对面传来的曲子唱,这熟悉的战歌感觉上似乎有一辈子之久没有听到了。

“是狂战士!”排列在步兵队列后方的魏突然明白他们要面对什么。

雇佣兵的队列中出现一阵骚动,一个人硬是挤出了密集的战阵。魏向前看了一眼,马上明白了这个最担心的事实已经发生了。

“贝汉!快撤退!”他大声喊着,同时用力挤开那些不知所措挡着路的士兵,“是狂战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前,那些狂战士结束了战歌,抡起他们的巨剑向这边冲过来,速度之快让人咋舌。雇佣兵的队列中射出一波箭雨,直冲那些毫无防护的人。但是这一点用都没有,即使身上插满了箭,他们依然宛若不觉,继续向这边扑过来。刹那间,早就陷入狂热状态的魔鬼们冲到阵前,他们抡起那可怕的武器,无论是人,马或者盾牌武器,统统在这可怕的狂热力量面前瓦解。狂战士们冲入敌阵,大肆砍杀,个个盛怒当前,所向披靡。

雇佣兵们进行了反击,但是这些敌人根本不怕伤害,哪怕击中要害也一样没有用。恐慌开始蔓延,没有人知道要怎么对付这些悍不畏死的可怕敌人,这些哪里是人啊,简直是怪物!整个战线一片混乱,那些敌人发挥了可怕的斩杀能力,尸体像山一样堆积在战场上。

雇佣兵整个混乱成一片了,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敌人主力趁机发动进攻,让一开始还略微有些秩序的后退变成彻底溃败。战斗已经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所幸连敌人本身也对这些入魔的战士相当恐惧,不敢太过靠近。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燃烧生命换来力量的狂战士不知疲惫,而且快得像风一样,轻易地就追上所有落后者,把他们一个个地杀死。

大陆历999年,红色联盟和雷特帝国在北部边境展开最后一场大战,遭到惨败。一万名雇佣兵几乎被全歼,和帝国争斗多年的指挥官加里本人也在这场战斗中中了流箭战死。

“爱尔娜……爱尔娜……听到我的呼唤了吗?”

“是谁?谁在叫我?”

“帮帮我……爱尔娜……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的力量……把力量给我……”

那声音虽然空洞遥远,但是却又熟悉又温柔,应该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伴随这求助的声音,力量从某个无法明言的通道中传达过去,就如同打开闸门的洪水一样不可抑制,但是爱尔娜没有反抗,任由力量从身体中流失。

是谁呢?

太阳又一次从东方的山峰中升起,告知又一个白天到来。一阵风吹过山林,被惊动的乌鸦群发出一阵不吉祥的叫声,像乌云一样从林中升起,向阳光投射来的方向飞去。

列夫快速穿过树林,看到乌鸦这样成群地飞起,他心中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这让他进一步加快脚步。

这是逃亡的第三天。说实话,到现在,列夫还感到害怕。整个军队溃败的时候,那场面简直是无法形容的,就像是一场雪崩。惊慌失措的士兵们争相逃命,你推我挤,在混乱中自相残杀——为了活下去,只有用武器杀死所有挡路的人,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

当他们终于逃出狭窄地带时,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恐惧已经渗透到每个人骨子中的最深处,所有人都在没命地向前逃,当背后的刀剑砍过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回身抵抗。有马的策马狂奔,没有马的丢掉武器和盔甲以跑得更快,简直就是一群在狼群面前毫无抵抗能力的羔羊。正像俗话说的一样“兵败如山倒”,那种情况已经脱离任何人可以控制的范围了。盗贼能逃出一条性命简直是靠神明保佑。

虽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但是列夫可以肯定雷特军正在到处搜捕逃亡的雇佣兵。暂时躲到山里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贝汉,金,魏,这三个人都已经走散了——在那种混乱中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上,能遇到爱尔娜就是一个很大的幸运了——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经历过那么多次的冒险,这次应该也会化险为夷吧。列夫就这样带着这种可敬的自我安慰穿过树林,回到他们暂时藏身的那个小洞穴。

爱尔娜依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盗贼放下手里面刚摘到的水果,靠近治疗师的身子,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手上传来异常的高温。真奇怪,为什么受到女神庇护的治疗师会感染疾病呢?虽然十分疑惑,但是事实就是事实,爱尔娜持续发了两天高烧,神智不清。这两天来,列夫一直在照顾她,但是到现在为止,爱尔娜也没有出现复苏的迹象。

列夫叹了口气。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那么他有自信躲过任何人的搜捕——这本来就是他的专长——离开这片山区,可是如果带上人事不知的爱尔娜,这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此刻的列夫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向老洛克学一些治病方面的药术,他身边现在除了一些止血绷带和药粉外根本没有治疗的东西。

原先盖在爱尔娜额头上的湿手帕已经掉到她的身侧了,盗贼把它拣起来,发现手帕已经完全地干燥了。他把手帕浸到一个由石缝中渗下的水形成的小水洼,然后轻轻放到爱尔娜高烧的额头上。

“列夫吗?”

刚转过身的列夫被这句有气无力的话吓了一跳,他扭过头,发现治疗师张开了双眼。

“你醒了?爱尔娜!”列夫惊喜地问道,虽然爱尔娜的眼睛中还没有往日的神采,但是起码她已经恢复意识了。“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了!”爱尔娜轻轻地回答,然后缓缓地伸手把额头上那块湿布拿下来。她扭过头对列夫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你……”

这个道谢反而让列夫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或者说这个透向他的目光让他手足无措起来,他看着爱尔娜因为发烧而有些绯红因而显得更加娇艳的脸庞,有一种眼睛不知道该向哪里看的感觉。

“谢什么,应该的!”列夫岔开自己的视线,看着侧面空无一物的洞穴岩壁。脸上传来异样的感觉,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但是列夫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办法转过来,生怕爱尔娜会发现他的异样。

“能给我弄点水来吗?”在保持这种尴尬的沉默几分钟后,爱尔娜终于先开口。

“好!”

列夫飞快地向最近的河边跑去,或许跑这么快也只是为了发泄一下他心中莫名的冲动。那条小河并不算太远,翻过一个山头就到了。但是列夫直到跑到河边想要取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水囊实际上是满满的。这个发现让列夫自觉尴尬万分,他只好把囊里的水倒掉,再装一次。

一阵急促的鸟鸣传来,接着一群各色的鸟像投石入水所激起的涟漪一样绽放到空气中。盗贼马上发觉到不寻常,这种现象十有**意味着某些不速之客造访了这座山林。列夫收起水囊,检查了一下他永不离身的短剑和小刀,特别是那个装着他——或者说是他们——全部财产的贴身包囊,然后很有技巧地向鸟群起飞的位置潜行而去。

剩下的人都在这里了。出发时候那万人的军容,现在只剩下近四百人的残部。这次的失败太惨太彻底,死了那么多人,尸体足足绵延了几十公里。

事先安排好的所有计划都成了纸上谈兵,当初预计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战败,然后就地解散。但是有谁想到居然会输成这个样子呢?雇佣兵们个个骑术精良,即使战局不利,逃离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出现那些可怕的狂战士后,一切的前提条件就全部被扭转了过来。那是完完全全一面倒的屠杀,能剩下这么多人还全是莉丝的炽炎的功劳——对付狂战士,也只有彻底瓦解掉他们的**才行。

金无力地靠坐在一块大石头旁边,他感到很累。他是这么多人中少数几个身上没有挂彩的人之一。虽然魔法师在战场上是最脆弱的兵种,但是战局已定的时候,他们却是逃命几率最高的人。当败兵像潮水一样冲过来的时候,被布置在军队后方的魔法师们可以立刻用飞行魔法逃命。

整个营地中满是败军的忧愁和恐惧,这种情绪无可避免地感染了金,他可从来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结果。

贝汉受了轻伤,魏则全身而退,但是列夫和爱尔娜却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死了还只是失散了。幸好最后莉丝及时地收拢起这一小支残兵,否则的话他们真的全完了。在经过一场几乎是绝望的猫抓耗子游戏后,他们居然逃出了敌人的包围。

“出发了!”一个声音响起来,尽管他们停下来休息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但是死亡的恐惧威胁着他们,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身子爬起,牵着和他们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又踏上路途。他们必须在雷特大军没有发觉这支小部队前逃得越远越好。

少女走在队伍的前头,她现在几乎是所有人的精神寄托了。如果没有她表露出来的那种自信,没有那毫不动摇的语气和信心,他们根本就维持不下去。所有人都已经达到了极限,无论是**还是精神。

“向哪里走?”队伍中不知道是谁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向北!”莉丝干脆地回答,她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也没有任何的动摇。“在敌人封锁要道前穿过去!然后我们就安全了!”

太阳又落下山去了。到天黑的时候,他们已经穿过了树林,选择了一个几乎没有人想到的方向离开了雷特军控制的地区。

夜色已经深了,贝汉躺在草草搭起的帐篷里,毫无睡意——虽然他很疲劳,但被腿上的伤口折磨得无法入睡。自从结识爱尔娜以来,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种感觉了。

“谁?!”

一个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贝汉本能地一把抓住大地之剑,然后低声喝问。

“是我……我可以进来吗?”帐篷口传来的是半妖精少女的声音。

“嗯!”贝汉松了口气,把大地之剑放了下来。

莉丝掀开帐门走了进来,她穿戴得很整齐,只是没有戴平时的那个连面头盔。半妖精的头上没有什么发饰,柔顺光洁的金色的头发直接披洒在肩膀上。

“贝汉哥哥,你没有事吧?”少女走近一点,然后坐到贝汉的身边。

“没事,放心!”贝汉这样回答,但这也只是说说罢了,没有及时处理的伤口早已发炎,红肿得厉害,大腿看上去粗了一圈。这一天的行程是一种残酷的折磨,每一步都带来一阵新的痛苦。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贝汉重新躺下来,把自己的腿用一种最舒服的姿势伸直,好减少伤口的痛苦,他扯开话题,这个女孩已经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他不愿意再给那纤细的肩膀上再增加一份负担。

莉丝没有回答,她沉默了下来。当贝汉发觉不对头并且重新爬起来的时候,他看到莉丝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泪水,沿着她略显憔悴的脸颊不停地流下来。

“怎么了?莉丝?”贝汉讶然问道。

“爸爸……爸爸……爸爸他死了……”少女再也控制不住,她扑在贝汉的怀里面,低声哭出声。几天来强行自我压抑,用坚强的面具伪装着自己,隐藏起恐惧和悲伤,少女也已经到了极限,此时此刻,她终于露出真正的一面。

“我什么也做不了……”

“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贝汉轻轻地抚摸着莉丝柔顺的头发,安抚着她的情绪。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加里战死时的样子。当加里中了那致命的一箭倒在战场时,那只巨大的鹰从天上飞掠而下,一把抓起加里的尸体腾空而去。这个举动也向帝**暴露了他们为什么总能够洞察先机。

少女突然抬起头,看着贝汉的脸,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接下去要怎么做?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我装出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但是那都是假的……”她又开始啜泣起来。

贝汉用手捧住少女泪眼婆娑的脸,此刻她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当年用哭闹威胁他玩结婚游戏的小女孩了,他现在已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来看……

魔剑士轻轻吻去少女脸上的泪,他的嘴唇落到那似乎带着颤抖的红唇上。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住半妖精的身体,搂得那样紧,简直像要把她折成两段……

很快的,列夫就到了他的目的地。他掏出两把小刀捏在手里,然后慢慢地搜索前进。附近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既听不到人声,也看不到有人影移动。列夫小心地把整个可能的区域都搜索了一遍,却没有任何发现。

也许是错觉,盗贼对自己解释,很可能是云彩的影子投射到树林里面惊动了鸟群。在白天,这些警觉性很高的野鸟总是很容易受惊的。

盗贼离开容易隐藏身形的小树丛,顺着树林中空旷的地方向回跑。没多远,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发现了什么,马上重新抽出武器,一手握着短剑,一手则扣上了两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在他前面的一小块烂泥中,清晰地印着一个人类士兵铁靴留下的痕迹。

盗贼开始飞速向回赶,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从那些家伙留下来的脚印判断,那些士兵前进的方向正是他们临时的住处。

这么跑着赶路是很危险的,因为很容易就会被别人发觉。但是列夫顾不上这么多了,因为他知道那个洞穴并不隐蔽,如果敌人的方向保持不变的话,爱尔娜那一身白袍绝对是非常明显的目标。

越来越近,那些人留下的痕迹表示他们的方向并没有发生变化。这一带树林开始密起来,列夫猫下腰,稍微放慢脚步,尽可能快而无声地向爱尔娜所在的岩洞前进。

远处一声惊叫顺风传来,那是爱尔娜的声音。

身上的感觉慢慢地好了起来,原先那种异乎寻常的疲劳也开始褪去。

真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爱尔娜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这是极限使用治疗术的结果。自从十岁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但是她确实没有使用任何治疗术啊!而且,什么程度的治疗术会让她这样呢?

爱尔娜知道自己的力量,哪怕同时治疗一千个伤员,或者使用起死回生术,也绝对不可能让自己达到这种极限。

脑子中隐约地出现了一些模糊的记忆,想要去把握却怎么也把握不住。似乎有个求助的声音,但是这里会有谁呢?除了列夫外不可能有别人的啊……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应该是列夫回来了。

“看!有人!”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爱尔娜在惊讶中扭过头,看到三个陌生人站在不远处。他们全部穿着雷特帝国制式的胸甲,身上带着武器。

“是个治疗师……还是个女的呢?”当头的那个迈前一步,“兄弟们,这次可是没有白来啊……迷了路居然找到这么好的猎物……还是个大美女……哈哈哈哈!”

声音中充满的那种味道让爱尔娜感到一阵心寒,她想站起来,但是手按到地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这样沉重,根本就挣扎不起来。

伴随着另外一阵笑声,一个身影扑了上来,压在她身上,一双手紧紧地按住爱尔娜的身体。

“啊!”爱尔娜全力挣扎,但是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被那个男人面朝下压住不能动弹,她感到一只手开始撕扯自己的袍子。

“不要!”

列夫从树叶茂密的位置选了一个观察点。从这里看上去,一切都很清楚,爱尔娜趴在地面上,那三个男人——现在可以确定是雷特士兵了——站在身边,具体地说,一个站着,另外两个蹲着,仿佛在说着什么,或者是在评价爱尔娜的身体。

列夫觉得自己的眼中快冒出火来了,但他还是压下了马上冲上去的冲动,利用那几个士兵不注意的机会,绕到侧面去。他的双手总共扣着五把小刀,只要在敌人发现前再接近五米的范围,他有信心干掉那三个家伙。

“这是什么?真的没有见过啊……不是伤痕吧……”

“你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伤痕?用小刀划一下试试!”

那边传来奇怪的对话,证明那些家伙完全没有防备一个杀气腾腾的敌人正在接近。列夫也根本没有把这阵对话听进去,只要知道那些家伙没有防备就够了。

盗贼猛地跳上去,左手一扬,两把飞刀全部命中那个最外面的倒霉鬼,一中后心,一中脖子。那个家伙吭也没吭便倒了下去。另外两个人扭头发现了这个变故,但是没有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列夫又扔出了他右手的三把飞刀,站着的那个家伙小腹和喉咙各挨了一下,但是蹲着的那个人用右手挡下了正对面门的小刀。紧接着他像猛兽一样扑上来,在列夫刚刚拔出另外一把飞刀时,庞大厚实的躯体把盗贼整个撞翻了出去。

两个男人在地上扭成一团。个子较小的列夫明显吃亏很多,整个人被压到了下面。对方虽然手上挨了一刀,但是力气却比列夫强得多,列夫惟一的优势就是手上的那把小刀。他竭尽全力想用小刀攻击对手,但是对方用完好的左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而且用右手肘狠狠地撞击他的胸口和头。

列夫一边防御对方手肘的攻击,同时努力试图把对方推开,但是对方的体重令他只能防御,无法扭转情况。同时盗贼用自己的双腿努力纠缠对方的腰腿,让那个家伙无法直起身来,不能占据更有利的位置。战斗变成了比拼耐力。

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彼此都把对方看得很清楚,双方甚至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这个雷特士兵年龄应该和他差不多,但是现在脸上却布满了残忍狠毒的皱纹,整个脸都因为痛苦和用力扭曲起来。此时列夫相信自己的脸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列夫的胸口和脸上都是血。刚刚他的飞刀给对手造成的伤口很深,血染红了他整个袖口,也染红了列夫的胸口和肩膀。

那张脸越凑越近,为了增加压力,那个人把身体向下压,但是这个动作却给了盗贼一个机会。列夫用上自己全部力气,一头撞向那张脸。

这个突然打击造成了预想中的结果,伴随着一声哀号,敌人手上的力气明显地一松。他趁这个机会一下子抽出握着刀的右手。胜负已经决定了,敌人现在的空隙很大,在他的双手能够保护自己之前,那柔软的喉咙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盗贼的面前……

推开那具已经没有生命的尸体,列夫站了起来。此刻他才感到透支的力量落潮般离开身体,让疲劳取而代之——刚才的战斗实在太凶险了,胜利后依然感到一阵后怕。盗贼的脸转向洞穴,爱尔娜依然趴在岩壁的阴影里面一动不动,列夫可以清楚地看到被扯破的衣服散在她的身边。

“爱尔娜!”列夫叫了一声,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向那边走过去。现在可以看清楚了,爱尔娜几乎是半裸地趴在那里,背上一片血红。

“爱尔娜!”

那几个混蛋刚才一定伤到爱尔娜了!列夫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来到爱尔娜身边同时也掏出了止血药粉瓶子,但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爱尔娜背上散发着红色光泽的并不是血,而是一种列夫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鲜红,类似琥珀一样有半透明感的物体,呈现丝状,布满爱尔娜的整个脊背,紧紧地镶嵌在白皙光滑的皮肤中。这些东西很像是血痂,但是用手指轻轻触摸的时候又感到上面透出的那种体温。很明显,这不是什么外来的附属物,而是这个身体的一部分,确切地说,就像是一种器官——如果用什么东西来比喻的话,就好像是鱼身上的鳞片一样。

这些条丝状的红色物蜿蜒交错,在爱尔娜背上构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透露出诡异的气息,似乎像金有时候使用的那些魔法阵。列夫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这些手感硬实的红色异物,但是治疗师这个时候突然动了起来,吓得他像被电击一样缩回手。

“你看到了吧?”爱尔娜用手拉着只剩前襟的衣服慢慢坐了起来,幽幽地问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受伤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列夫慌忙地解释,但是爱尔娜打断了他的话。

“你看到了吧?”治疗师的声音提升了一些。

“……是的!”列夫答道,此刻他觉得还是老实回答比较好。

“……觉得我很可怕吗?或者……很恶心吗?”爱尔娜盯着列夫的脸问。她的表情中充满了列夫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看到过的东西,这根本不像是平时的爱尔娜。

“怎么会呢?”列夫大声回答。爱尔娜的嘴角出现一种充满轻蔑和敌意的笑容,这让他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悲哀。

爱尔娜看着列夫,似乎在检查他的话的可信程度,然后她的表情慢慢地缓和下来。

“你还想看下去吗?”沉默了一阵子后,爱尔娜终于打破寂静,“我要换衣服了!”

列夫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他赶紧转过身去,老老实实地面对着岩壁。当身后传来瑟瑟的换衣服声时,他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出现了爱尔娜刚才那种半遮半掩的样子。

两个人在山林中前进。在处置完那三具尸体后,他们就知道这里不能继续躲下去了。爱尔娜虽然身体依然虚弱,但是坚持马上就离开。

列夫走在后面,看着治疗师吃力的样子,他好几次想伸手帮她一把,但是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这是一种距离感,突然间就觉得爱尔娜和他之间出现了一层墙壁,不过最悲哀的是,盗贼不知道如何打破它。

自从离开那个暂时藏身的岩洞后,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尽管列夫很想打开话题,但是每次话一到嘴边,就莫名其妙地消失掉,什么都说不出来。

“休息一下吧!”在绕过一个小山头后,盗贼终于打破了两人间这种沉默,尽管实际上明显露出疲态的是那个大病初愈的治疗师。

爱尔娜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现在穿在她身上的是一件旧衣服,列夫记得这件衣服,因为它在爱尔娜的背包里面保存了很久,事实上,自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以来,这件衣服就一直放在爱尔娜的背包里面。一起旅行这么久以来,列夫好多次无意间看到这件治疗师袍,但是只有在那次比武大会上,被对手砍破衣服后,爱尔娜才穿过一次。

列夫也坐下来,他有些不安地看着脚下,但是却时不时地瞟爱尔娜一眼,可惜治疗师一直把自己的目光投向远方,丝毫没有理会列夫。

“感到奇怪吗?”爱尔娜突然开口,几乎吓了列夫一跳。

“是的……”盗贼终于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过来,爱尔娜的话没头没尾,但是列夫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把头低下去,不敢抬头看爱尔娜。

“我……出生时候,身上就有那东西……”爱尔娜声音放低了一点,而且语气也发生变化,开始变得阴沉而且充满悲伤。“他们说我身上一部分的血统不属于人类……这是妖魔血统的证明……我母亲和一个妖魔一起有了我……”

“妖魔……”列夫立刻想起那天晚上在德兰特宝库的遭遇。尊者那随意的一下给他造成的伤害是一种很不愉快而且很难忘却的记忆。那种感觉无法形容,突然间整个意识似乎都要被挤出脑海,身体则传来巨大的痛楚,似乎被铁匠用火钳夹起来,然后一下一下地用锤子打。

“……感到害怕吗?”爱尔娜打断了列夫的思路。列夫悚然抬起头,但是爱尔娜的视线并没有看着他,而是投向远处。

“……怎么会呢?”列夫回答。但是爱尔娜突然转过脸,面对面地看着列夫,那眼光像剑一样,一下子撕开列夫的防线。

“……不过也因为这血统,我拥有很强大的力量……”爱尔娜把脸转回去,然后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到了十二岁就具备治疗师的资格了——而和我同年龄的人还都在进行最基础的训练。

“在神殿里面,几乎所有的人都害怕我……我到哪里,人们就分开,看着我的目光就和看怪物一样……你知道祷文吗?无论哪个治疗师都只有一个祷文来呼唤女神的力量,只有我有两个——因为我根本不是人类。我一直和你们一起,但是这是故意装出来的,我从来都把我的力量限制在没有人起疑心的程度!现在觉得我是不是很可怕?很……”

“不要说了!”盗贼突然暴喝出声,打断了说得逐渐有点兴奋起来的爱尔娜。他从坐着的地方跳了起来,一下子冲到爱尔娜的面前,一把抓住有些惊呆了的治疗师的肩膀。

“听着,”列夫把脸的正面朝向爱尔娜,双眼盯着她的眼睛,“别这样看自己,你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子……你是个治疗师,你的双手一向只用来救人,而不是杀人!这样的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看得这样可怕呢?我认识的爱尔娜,是那个会在半夜一个人埋葬那些被半兽人杀害的尸体的人……如果这样也算怪物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哪个人敢说自己不是怪物呢?”

爱尔娜睁大眼睛,她的眼神中满是惊愕。她从来没有见过列夫这样冲动的样子,尽管列夫的手抓得很紧,但是她却没有挣扎。

“也许你和别人有些不同,但是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列夫用力地摇晃着爱尔娜的身体,然后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刚才我太激动了……”列夫松开手,然后退了一步。他有些歉意地低下头,重新坐到自己刚才的位置上。

列夫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头像开始一样看着脚下。冲动过后就是后悔,刚才他居然这样粗暴地对待她,爱尔娜很可能会生气,生很大的气。

“列夫!”治疗师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但是却没有预想中的那种怒气,“我们现在应该向哪边走?”

“啊……向西边……刚才那几个雷特士兵从东边过来,那么我们应该向西边走才对……”

“离开后我们去神殿好不好?如果其他人没有事情的话,他们也应该会到那里给魏解除诅咒的。”

“好啊……”盗贼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然后发现爱尔娜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一丝他以为会有的怒意,而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我现在感到很饿,我们先吃点东西怎么样?”看着列夫发呆的表情,爱尔娜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让列夫的眼神一阵发直。

“当然可以了……”

东方仅仅露出第一抹的鱼肚白,睡得并不塌实的魔法师已经醒过来了。

他又梦到亡灵岛上的幻术训练了。这几天总是梦到那些幻术中的场面,走路时也想起那些仿佛很真实的战斗。但那毕竟是幻术,里面都只是努比斯认为会发生的情况。在幻术中,敌人冲过来的时候金总是有可以完成一个咒语的时间,而他也总是可以用一个混合着幻术的大魔法镇住大批敌人——但是现实却不同。往往当刀剑或者拳头落到身上的时候才能发现那敌意,而那些杀红了眼的战士哪怕面对火海依然毫无畏惧地冲刺过来!

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问老师的问题,那时他刚刚住进石之塔不久,还总是幻想着从大魔导师身上马上学到一个可以立刻对付所有敌人的魔法。

“老师,什么魔法师是最快的?又快速,又有效?”

“又快速,又有效?”

“是啊,可以在敌人完成魔法之前就用出来,让他连防御的机会都没有,一下子把他打倒……”

“……哈哈……是有类似的东西……但那不是魔法……”

“那是什么?”

“喏!”老魔法师用手指了一下挂在墙壁上的一把剑,一把纯粹的装饰品,可能是某人送他的礼物,“如果用剑的话,一定可以在敌人念完咒语前一下把他刺穿!”

“剑?……可是……”

“哈哈……金,你听着,如果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东西,可以快速、有效、直接,一下子打倒敌人的话,那么,世界上就不可能有第二种战斗技艺了!那种东西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就像剑和魔法一样,魔法虽然威力强大,但是念咒语的速度却不可能超过拔剑的速度;剑能有效地攻击和打倒所有的敌人,但是对于攻击范围外的敌人却无可奈何!这是互相克制、互相弥补的技术。”

“那么同时学习剑和魔法的话,不就……完美了吗?”

“理论上是对的,可惜我们是人类,人类寿命十分有限,如果同时学习两者,只能让自己一事无成。你知道吗,高等妖精的士兵全部是魔法剑士,既能使用魔法又能用剑战斗。但是即使对寿命无限的高等妖精来说,同时掌握这两种技艺也太困难了,所以人类可以发展出如此庞大复杂的魔法知识,而他们却做不到……这就是你所说的完美,结果反而是不完美……”

第九章生命神殿

天色破晓,当黎明像害羞的新娘一样一件一件脱下黑色的外衣,终于露出光洁明亮的动人身躯的时候,贝汉醒过来了。

莉丝依然睡在他的身边,看上去睡得很沉,在那迷人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似乎带着一丝泪珠。男人忍不住低下头,嘴唇凑近她的丰满诱人的红唇。

但是那嘴唇却主动迎了上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就抢先吻了他一下。装睡的半妖精抬起半个身体,咯咯笑着看着吃惊的男人。

“你要负起责任来!”少女突然换上了一种口气,和刚才的玩笑气氛完全不同的口气。

贝汉愣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微笑,但是就这一个笑就让半妖精把她的头低了回去。

“爸爸……”她突然这么低低地说了一句。刚才愉快的表情马上从她脸上消失,少女想起了现在的现实。

“怎么了,莉丝?”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莉丝突然抬起头,问贝汉。“爸爸死了,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像爸爸生前说的那样解散吗?解散……多米尔、拉特西……他们全死了,难道这一切的结果就是这样……”

贝汉叹了口气,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伴随着大陆上雇佣兵们最大的雇主——红色联盟——被雷特帝国打败并逐步沦为附属国,雇佣兵这个行当是注定要没落掉的。各国也许都会保持一支雇佣兵的力量,但是规模较大的、本身就构成一个团体的佣兵团是很难维持下去的。即使这次没有战败,而是成功逃离,那么情况最后也不会变得好多少。加里除了逐步解散部队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先到我家去吧……”虽然并不喜欢这个选择,但是贝汉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你家?”莉丝转过脸看着贝汉,一副惊讶的表情。

“是啊,我家!”贝汉又叹了口气,真不想回去看到父亲的那张脸。

原来黑暗的岩洞现在被魔法的光亮给照得通明,整个魔法阵都在发光,在那些奇异的符号上,蓝色和红色的光芒像烟火一样此起彼伏地喷发,能量一次一次地聚集,又一次次地分散。

在魔法阵的中间,俨然是那本魔法书。

身穿着巨大黑色斗篷的身躯正看着这一幕,那本魔法书上的防御超过了他的预计。这扇门是由某个他不知道的钥匙所掌握的,想要正面解开它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魔力。

“每一页都由不同的力量守护……真的是不错的东西……呵呵!”尊者看着他的魔法徒劳地运作,但是他没有任何不耐烦或者不高兴的表示。因为他有的是时间,而且,一切情况不是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吗?

一个水晶球现在正在他满布青色鳞片的手掌上,尊者抬头看看他的魔法阵,然后又低下头仔细地审视着这个水晶球。水晶球里面正是那支小小部队的营地,尊者在这个地方寻觅,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目标。他伸出某种精神的触手,在正在睡觉的魔法师身上试探一下,然后在对方做出任何可能的反应前就退了回来。

“真好……真的太好了……呵呵呵呵……”在笑声中,尊者收起他的水晶球,走到那个站立在角落,全身披挂着钢铁的人身边,用一只爪子轻轻抚摩着那完全包裹在头盔中,只有一条细缝露出眼睛的头部。

“他会比你更合适的……”

笑声再一次响起来,在洞穴的每一个角落回荡。

大陆历999年,也就是亡灵战争胜利结束后的第一百一十一年,在迷失大陆的中央地带,为人类所崇拜的生命女神俅卡的神殿中,人们在为即将到来的祭典忙碌地准备着。

这个祭典起源于在亡灵战争中的那次著名的祈祷。决战前夕,当时所有的人类领袖都聚集在这里,为了那几乎毫无希望的战斗向女神祷告。女神也回应了他们的呼唤,在那场最后的决战中,亡灵巫师们的魔力被压到了最低,只能凭骷髅兵压倒性的数量优势来战斗,结果被中途赶到的龙族轻易地击败。

从此以后,这个神殿就有了三年一次祭典的习惯。但是这个祭典之所以受到如此多的关注倒不是因为它的起源,它对于普通人的意义在于在祭典上治疗师们将免费为人们治疗。

生命女神的神殿是大陆上公认的最漂亮的建筑之一。这个在王朝战争中曾经被魔法彻底摧毁的建筑早已经在废墟中被重新耸立起来,再次成为一个奇观,为诗人们所歌颂。

在神殿宏伟壮丽的建筑物外,是一片被称为“俅卡的花园”的广阔草地,这里受女神的庇佑,终年长绿不枯,鲜花盛开。这里曾经是人类和亡灵大军的决战之地,但是现在花草和美景早就彻底掩盖住了那场悲惨的战争。这片土地属于女神,换句话来说,属于神殿管理,任何国家或势力都不敢冒着触怒女神的危险把他们的手伸到这里来。

列夫和爱尔娜是跟着人流来到这个地方的。

神殿即将开始祭典的消息早已经传开,大批想参加祭典的人向神殿涌来。今年的人比往年更多——在这个战争一触即发的环境下,人们早就担惊受怕够了,如果向女神献上虔诚的祈祷,也许能感动她使用神力,让战争就这么消弭于无形。人们都带着这种美好的梦想聚集到这里,却根本没有想到战争和政治到底不是俅卡的神权,或者她有没有理由为此介入凡世。

爱尔娜治疗师袍简直就是一个最显眼不过的通行证,让两人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的麻烦。

“真漂亮!”列夫看了看路边一望无际的草地,发出感慨。

这里被称为“俅卡的花园”,就和字面上的意思差不多,是一片草地,大量的花草生长在这里。但是和普通的草地不同,这里的花草不会胡乱生长——也就是说,长得像有专人维护的那种贵族花园的草坪一样美观——同时这么大的草地里没有任何的荆棘植物。这么一片让人赏心悦目的绿意中点缀着无数的各色花朵,难怪列夫会赞叹了。

青石道路就在这个草地上延续,在这路的尽头,就是那巍峨的神殿和一个繁华的集市。

集市上热闹非凡。伴随着四面八方的人流,商人们也大量地聚集到这边来了。这里本身是神殿为了安置求医的病人和贩卖一些祝福的圣水之类事情而发展起来的,提供一些免费的住宿给来往的旅客。但是在祭典的前夕,这儿简直成了一座繁华的城市了。

两个人在人流中艰难地穿梭,爱尔娜走得很急,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而且看上去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这个集市的设计规模确实不大,没有一会儿,他们就来到神殿巍峨的台阶前。

“天啊!”列夫偷偷地赞了一句,来到这里,他真的感到有乡下人进城的感觉。生命女神神殿的台阶与其说是石头垒成的还不如说是黄金堆成的。十余米高的台阶由黑白大理石组成,而且,很明显地经过魔法改造,消除了所有的缝隙,让整个台阶看起来像从一整块石头上面雕刻出来的。列夫知道这附近并不出产大理石,想要制造这么一个台阶做神殿的殿基,天晓得要多少钱。

附近没有人接近这里,祭典还没有开始,没有人敢闯入。爱尔娜昂首走上去,列夫虽然有点畏缩,但是还是跟上她。

神殿大门开着,但是门口有两个守卫。这两个人都穿着白袍黑边的初级治疗师袍,手中拿着装饰效果远超过实战效果的头部雕刻着雄鹰的长杖。

“站住!”看到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两个治疗师把手中的手杖交错挡在爱尔娜的面前,其中看上去比较年轻的一个大声喝斥道:“现在有规定,在祭典前不允许任何外人进来!如果你是从外面赶回来参加祭典的,请暂时等上两天。”

“为什么不许我进去?”爱尔娜反问,“而且神殿从来不曾有过这种规定,居然不许一个治疗师进去?!”

“这是新的规定。凡是脱离神殿的治疗师都不能在祭典前——也就是祭司们祈祷的时候——进去,免得打搅神圣的仪式!”那个年轻点治疗师大声继续说。

爱尔娜把脸转过去看另外一个人,然后她讶然地发问:“罗卡?是你?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上头规定……”那个被称为罗卡的人嘴唇蠕动了老半天,终于开口了。他看上去比他那个同伴气势弱得多,甚至略微有些畏惧面前这个年轻女子。“已经脱离神殿的治疗师……都……都不可以进去……祭典前不可以……”

“我没有脱离神殿!”爱尔娜换上了一种傲慢的语气,列夫从侧面看过去,爱尔娜的表情已经变得倨傲。说实话,列夫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平时总是带着微笑和谦逊,总是很有礼貌地对待一切的爱尔娜脸上居然能出现这种表情。“我只是出去旅行一阵而已,现在我回来了。以女神的名义,我命令你们让开!你们无权阻挡我进去!”她的语气是那样的强硬,已经压倒了面前这个守卫。

罗卡退了一步,他的脑门上出现的细微的汗珠,而他那个同伴则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可是……爱尔娜……上头规定的……现在不许外人进去……”

“我不是外人!”爱尔娜伸手想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木杖。

“……上面规定……”罗卡做了最后一次徒劳的努力,想要阻挡爱尔娜。但是他这个微弱的抵抗招来的是爱尔娜可怕的眼神。

“你敢阻挡我?”爱尔娜缓缓地说。她的气势是那样强盛,压得她的对手连气也喘不过来。从列夫的角度看去,爱尔娜明显处于发作的前兆,而在罗卡的眼里,爱尔娜的脸已经变得狰狞可怕,如同一个妖魔一样。

挡在前面的长杖收了回去,爱尔娜胜利了。

列夫看到爱尔娜走了进去,他也想跟着,但是却被那两个人挡住了。

“怎么了?他是我的同伴!”

“他身上有武器!”罗卡指了一下列夫挂在身上的短剑和他腰带上的小刀。

“把武器给他们保管。”爱尔娜犹豫了一下,然后对列夫说道。

“可是……”

“这是神殿的规定,任何武器都不可以带入神殿。”爱尔娜解释。

列夫不情不愿地把身上的武器一一解下来交给那两个人,然后跟着爱尔娜走了进去。

“为什么我们到神殿里面来?在外面不行吗?”列夫终于开口问。虽然能进到神殿内部开开眼界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但是觉得爱尔娜总有点怪怪的。而且,一向随身的武器被收缴后,立时便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爱尔娜边说边走,同时拉了一把想摸一下大门上镶嵌的翡翠的列夫。

“一个人?”

“是啊。”爱尔娜转过脸,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刚才的那种可怕的表情已经一扫而光。

神殿内部很大,在经过大门后,是宽广的前殿。这里本来是用来接待病人的地方,但是现在因为祭典的关系而空无一人。列夫左右观看,前殿两侧都是抱瓶侍女的雕刻。半裸的少女用不同的姿态拿着水瓶,而清水则从瓶子中流下,落到下面的水槽中。所有的雕像都制造得栩栩如生,女性的那种温柔恬静在雕刻者的手下被描述得淋漓尽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保持这些雕像水流不绝——这可能是魔法也可能不是——但是这个奢华的装饰真的是巧夺天工,足以和当世任何一个皇家的花园媲美。

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传来,打破了这本来是完美壮丽的画面。

从地图上看去,位于雷特帝国的西北部,同时和红色联盟以及德兰特交接的地带,靠近生命女神神殿的位置有一个被称为斯多丁的中等城镇。当年红色联盟宣布脱离雷特独立,两国就陷入了战争的状态。不过因为彼此都不具备灭亡对方的实力,所以战争一直是打打停停,直到双方都有意识地树立了伯瑞克城这个缓冲地带来结束这场没有结果的战争为止。而这个斯多丁就是那场持久战的产物。斯多丁由雷特帝国的封臣、世袭伯爵法特家族统治,但同时也是红色联盟的结盟都市之一,从这个角度来说,它既是红色联盟的一员又是雷特帝国的合法领土。

但是这个城市一直都不怎么重要,雷特帝国并没有怎么干涉这个位于贫瘠的山地,并没有多少价值的领土的去向。只要他还向皇帝称臣,还向皇家交纳年贡,他们就满意了。这个决断后来被证明是无比的英明——当维克多皇帝重新吞并伯瑞克城,挑起和红色联盟的全面战争的时候,斯多丁就成了雷特抵抗红色联盟商业封锁的天然盾牌。

因为同时是两个敌对国家的土地,所以斯多丁就很明智地采用了中立政策。结果成了两个交战国之间惟一安全的商业通道。和红色联盟开战最大的威胁就是商人们的商业封锁,虽然有海路保持和南北交通,但是东西交通线就会断绝。而斯多丁的存在却让这个危险消失了,红色联盟既不能进攻他——因为他是联盟成员之一——又不能要求他也采用商业封锁——这是当年签订的协议条款之一,保留自治权。即使几个大商会联合起来封锁,也无法阻止小商人们通过这条路线继续他们的生意。

斯多丁因此成了战争中的避风港和黄金窝,源源不断的商业交通既保证了雷特不受任何的封锁威胁,也给这个城市带来了活力和财富。可以说,斯多丁是这场战争的最大受益者。而且,当两国谈和的时候,也正是法特伯爵在穿针引线。

现在金他们就在斯多丁城外。

之前他们几乎面对一场战斗。斯多丁派出了一支军队来对付这样一支衣衫褴褛,看上去很像强盗的队伍。如果不是领队的人认出了贝汉的话,这毫无意义的战斗差点就这样爆发了。不过直到贝汉被那个领队称为“少爷”的时候,金才知道这个一直和他们冒险,并没有任何贵族气度——起码在金眼里没有——的魔剑士居然是一个贵族。虽然贵族对于金的概念就如同鲨鱼对于猫的概念一样。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了。一切都被很顺利地安排下来,雇佣兵们被带到城外一座空军营中安置起来,所有人都在洗了一个澡后美餐一顿。而在其他人都开始他们很多天来的第一次安心睡眠的时候,贝汉带着其他四个人来到城里,去面对他一点也不想面对但是却不可避免的场面。

“贝汉哥哥,你怎么从来没有提到过你居然是一个贵族呢?”莉丝一边走一边问。

“是啊,从来没有见你提起过。”金也好奇地问道。一个贵族子弟居然会先去当雇佣兵然后当冒险者……真的有些不可思议。虽然贵族为了让孩子增加见识,让他们出去旅行是很常有的事情,但是这样子实在很少见。战场上的刀剑魔法和冒险旅途中的魔兽机关可是不知道贵族的血统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的。

贝汉的脸色很扭捏,这些问话让他的脸一阵一阵地变化,他终于回答道:“希望等一下你们不要惊讶,我爸爸他实在是……”他的话没有说完就收住了,似乎是一件很难启齿的事情。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城市中最豪华的建筑——伯爵的府邸门前。仆人们早就接到通报,在门口排成一排来迎接这一行人。

“贝汉哥哥!”莉丝略微有些紧张地轻声问贝汉,“你爸爸会……会接纳我吗?”

“会的!”贝汉苦笑了一下,“一定会的……他会借这个机会好好嘲笑我的……”后面这句话很轻,让莉丝根本听不到。

金有些不安地看着周围的仆人们。虽然是仆人,但是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清一色考究的制服。华丽的刺绣和精美的丝绸铺在这些恭敬的弯腰者的身上,让魔法师忽然发现自己的袍子又脏又旧,金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行人走进房子里面,一个矮胖、秃顶的看上去大约六十来岁的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是伯爵?”金稍微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但是实在找不到他和贝汉中存在任何的交集。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少爷!”老人走了过来,张开双手向金抱去。

“啊!”惊讶中的金做了一个本能的闪避动作,让那个老人扑了一个空。

“约翰叔叔,我在这里!”贝汉开口了,这个声音才让老管家发现自己的低级错误——他的老花眼比以前更加严重了,使他连贝汉都认不出来了。

“少爷……”约翰抱住贝汉,热泪盈眶,“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我一直都在担心你啊……”

“约翰叔叔,我很好,放心!”贝汉也抱住老人,“爸爸他怎么样?”

“老爷也一直很好。他一直都很关心你的。”

“关心我?”

“是啊,他用重金向冒险者工会收买你的情况呢……这几年一直都这样……”

“哎呀!这不是小少爷吗?”一个声音响起来,打断了贝汉和老管家的对话。四个人都抬头向声音来源处看去,一个穿着艳丽的红色礼服的女性正从设计得很巧妙的旋转阶梯上走下来。

这个女人大概二十五六岁,带着一种妖艳的美。红色的礼服衬托出妖娆动人的身材,精致而细巧的五官配合上近乎完美的化妆,让半妖精都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几年没见了,小少爷也成长了不少啊!”那个女人走到贝汉的面前,用手轻摸了一下贝汉身上的胸甲,然后扫视了一下他的几个同行者,“成熟多了!”

“别这样,十二姨!爸爸在楼上吗?”

“是啊!”那个女人走过他们身边,向外走去,同时不经意地回答,“他在等你呢!”

等到那个女人消失在门口,金就立刻问贝汉:“你刚刚叫她十二姨……她……”

“是啊,”贝汉苦笑着回答,“她是我爸爸第十二个老婆……我父亲一共有十五个妻子……”

“啊!”这个惊叹是三个人一起发出来的。

“少爷啊,老爷在上面等了一阵子了!”约翰向贝汉说,“最好还是快点去见见他,您的朋友我来招呼……”

贝汉一个人走上楼梯,心中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父亲。当年离家时说下的狠话现在依然在耳边回响,让他几乎提不起勇气去面对父亲的嘲笑。

虽然已经尽可能地放慢了脚步,但是这么一点路还是很快就走完了,他来到了那扇门前,狠了狠心,伸手就去拉门把手。

手接触把手的时候停住了,门里面传出的女人轻微的嬉笑声——而且不止一个女人——清晰地到达贝汉的耳膜。

“臭老头!”不知道哪里突然冲上来这股怒气,让贝汉一脚把无辜的门给踹开。

“大白天的,干什么啊!这是等儿子回来的态度吗?”

声音之大大概传遍了整个府邸了。

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的确实是欧文·法特伯爵,贝汉的父亲。他年纪已经近五十岁了,但是看起来依然很年轻。如果和贝汉站在不认识的人面前的话,相信他们是兄弟的人大概多过相信他们是父子的人。

在贝汉踹门进去的时候,法特伯爵身边正围着四个女性。

看到这么一个怒气冲冲的儿子闯进来,这些女人都识趣地站起来,向一道边门走去。

“哎呀,小少爷吃醋了……呵呵呵呵!”最后一个女人伴随着这个声音消失在边门中,现在房间里面只剩下父子二人。

“臭小子!这么多年才回来一次居然还这么嚣张!”父亲的声音一点也没有比儿子小,两个人几乎是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竟然敢指责我?!”

“这么多年你从来不理会我,我回来干什么?”

“这话可就错了……”做父亲的大笑起来,“我对你的生活可以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哦!你看看!”他伸手从桌子上面拿起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向贝汉晃了晃。

“这是什么?”

“这几年你搞过的女人名单!很长,加上你带回来的那个,一共二十七个!好像除了那个和你一起旅行两年的治疗师外,其他和你接触过的女人你都弄到手了!”伯爵得意洋洋地宣称,让儿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臭老头!”贝汉冲了上去,双手按在伯爵面前的那张桌子上,“别用这么下流的字眼把我和你扯到一起,你的女人最少是我两倍!”

“那当然,我的年龄可不止是你的两倍!”伯爵毫无愧色地迎上儿子的目光。

“你……”贝汉一阵气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房间暂时陷入沉默,父子两个彼此看着对方,都一声不出。但毕竟是父子,刚才对峙的眼神慢慢地在这沉默中软化下来。

“你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当年你出门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父亲伸手摸了一下儿子的脸,贝汉饱经风霜的脸庞让他的年纪看起来比实际上要大上很多,和保养得很好的伯爵形成明显的对比。

“你看起来真的是一点都没有老!”贝汉的语气依然带着讽刺的味道,但是也已经很微小了。

“别说了……我已经准备好晚饭了……先去吃饭吧……”

“可是……我已经吃过了……”

“没有关系,就当陪爸爸一起用餐好了!”

“……好吧……”

列夫讶然地看着四周,想要找出刚才这个声音的来源,随后这个声音又来了一次,让他清晰地把握住了。他转头看看爱尔娜,发现她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很明显对这个地方传来的这个不协调的声音感到奇怪。

“去看看!”还没等列夫说话,爱尔娜先开口了。

两个人顺着声音的来源走去。那声音是从一道门里面发出来的,门大开着,也没有人把守。

一排伤员正以不规则的队列躺在地面上。清一色的重伤员,他们听到的声音就是从这些伤员的嘴里面传出来的。

“怎么会没有人治?”爱尔娜惊讶地说道。在神殿里面看到这么多伤员本身并不是值得奇怪的事情,让人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治疗师在给他们治疗。虽然是祭典前夕,但是也不至于忙到这种地步吧。

正在照顾这些伤员的,只有两个没有穿治疗师袍的小孩,看上去十四五岁。他们给这些伤员的帮助最多只能是有限的照料而已,对那么严重的伤势根本没有什么意义——而且是两个人照料这五六十个。

爱尔娜走上前去,问那两个正在忙碌的小孩:“人呢?怎么没有人给他们治疗?”

“我不知道……”被爱尔娜拉住的那个小孩一脸无辜地回答,“我们只负责照顾他们,其他的不是很清楚。”

爱尔娜松开手,她也看出来,从这些年幼的学徒身上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可是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这么多伤员被放到这里,居然连一个治疗的人都没有——神殿里面到底是怎么了?

“爱尔娜!”列夫的叫声传来,“过来看看,这个人我好像认识……”

爱尔娜走过去,看看了列夫身前的那个男人。他看上去四五十岁,比较瘦,脸色现在异常的惨白,但是真的依稀透露出一丝熟悉的感觉。他的伤很严重,绷带没有全部遮盖住从胸口到小腹的一道巨大可怕的伤口。不但如此,他的肋骨也很明显地折断了一整排,也许已刺入了内脏。

“我想起来了!他是迪科的魔法师……就是在比武大会上被魏给打败的那个家伙!”列夫喊出声来。声音惊动了这个已经被痛苦折磨得够呛的男人,他转过脸,无神的眼光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他竭尽全力略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话。

“别动!”爱尔娜伸手解下了这个魔法师身上包扎技术绝对不合格的绷带,然后把手放到他的伤口上。爱尔娜的手发出微光,在那个大伤口上慢慢地移动。

“谢谢……”那个人竭力发出了这个声音,但是列夫马上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盗贼清晰地看着整个变化,在爱尔娜的治疗术下,原先那有些泛白的伤口明显地转红,深度也似乎在慢慢变浅。痛苦很明显已经消除了很大一部分,因为那个伤员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眼睛也似乎焕发出神采来。

“好了!”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爱尔娜收回了手,她的脸色没有变化,但是有些微微的喘气,额头也出现了一点汗珠。“暂时稳定下来了,而且已经止痛了。反复这样治疗上十天,应该就可以完全恢复。”

“谢谢你们……”那个人开口,“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你是个魔法师吧……怎么在这里呢?”

“我们被打败了……”这个伤员露出一丝苦涩的笑,“迪科的北伐大军全军覆没……半兽人和矮人联军把我们彻底打败了……只有我们这些魔法师逃了出来,其他人全部……”

“被打败了!怎么回事?”列夫差点叫出了声,他依然记得自己得到的消息是人类初战告捷,正顺利进军!

“那真是太可怕了……在连续打败那些该死的半兽人两次骚扰后,我们终于遭遇到他们的主力。他们就在荒野的北部迎击我们……我们占据了优势,他们的战神牧师数量实在太少,没有办法保护全军,我们就乘机全力攻击他们的后方……每个人,从上到下都以为我们是赢定了,可是我们后方的土地突然塌陷……矮人的大军就从那里冲了上来。”

“矮人?”列夫马上想起在那天晚上老洛克的不告而别……老洛克骗了他们!他拿走了宝石,但是却没有交还给矮人!

“是……那些巨人第一批从坑道中冲出来,他们全身披挂,手里挥舞着可怕的铁锤……一下就可以把一个骑兵整个砸成肉饼……而我们士兵的武器却砍不破那厚的离谱的盔甲!然后是那些该死的狮鹫……这些长着翅膀的家伙向我们飞过来,让我们自顾不暇,没有办法支援被巨人打得节节后退的士兵们……然后是那些穿着神圣银盔甲的矮人步兵……还有他们那些可怕的战争工具……一下子胜利就扭转过来了……”

那个人说着说着,居然开始哭出声来了。

“脚下的土地不停地塌陷……我们完全混乱了……谁也没有办法顾及别人……到处是一片混乱……将军大人……呜呜……我看着他被那个半兽人王和他的卫队包围……但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呜呜……那些骑着怪兽的半兽人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我挨了几下……我们打退了他们……但是什么都太迟了……我们的军队已经彻底瓦解,被敌人全部包围……我们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救不出来……”他一边说一边抽泣,哭得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伤心。

“那么你们怎么在这里呢?”等他情绪稳定下来以后,列夫问道。

“是谁!竟然敢不听命令!”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的是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人冲了进来。是一群治疗师,领头的是一个身穿金边白袍的老人。他看起来干瘪枯瘦,怒气让那张本来就让人无法恭维的脸显得更加难看。

“是谁乱用治疗术?”那个男人大声呼喝着,然后看到爱尔娜。刹那间,一股阴沉的仇恨笼罩住他的脸,不过马上就被隐藏起来。

“是我!”爱尔娜站起来,正面看着那个老头。即使是对两者关系一无所知的列夫,此刻也已经看出这两人之间绝对没有愉快的过去。

“为什么放着伤员不治疗?”爱尔娜大声反问,“即使是祭典前抽不出足够的人力,也不能让伤者就这样躺在这里!这种做法是违背了女神的意志!”

“女神也告诫我们不可以强行挽留注定要逝去的生命!”那个老头大声反驳,“这些伤员已经没有救了,为他们治疗只是纯粹的浪费力量……”

“谁说的!”爱尔娜指着身后那个已经有所恢复的伤员,“你看!这种伤怎么能说没有救呢?”

那个老头向前走,一直走到爱尔娜的面前。他比爱尔娜矮了足足半个头,但是眼睛中释放的却是高人一等的光芒。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的判断?”老头伸出一根手指,强硬地指向面前的初级治疗师。“你这个初级治疗师有什么资格对我做出质问!”他已经不再依靠明显的根本站不住脚的事实了,而是直接抬出了双方之间悬殊的地位。“你根本没有资格在神殿里面使用治疗术!如果你想表现你自己的仁慈的话,那么就乖乖地到外面集市上去好了!”老头咄咄逼人地继续大声说道。“别以为你养母的地位高就可以乱来……在神殿中,哪里有你这个初级治疗师说话的份!”

爱尔娜盯着面前这个老头,从侧面列夫的角度看去,爱尔娜的眼睛已经变成一团燃烧的火。在这样的眼神逼视下,那个老头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看起来你很不服气啊……”

“你太过分了……”列夫也忍不住了,这简直是**裸的流氓嘴脸,哪怕街道上随便一个小混混都比这个老头要好上十倍。

爱尔娜握紧的拳头又松弛下来,她伸手做了一个阻止列夫说话的姿势,然后一把抓起自己的袍子。在所有的人的目光下,她撕开了袍子的黑边,露出里面的金边。

爱尔娜的动作很快,没多少时间,整件衣服的黑边都被扯下,现在她身上是和面前这个老头同等的金边白袍,象征着她和对手同样的地位。

“现在呢?我现在有资格提出我的质疑了吧!现在我问你,为什么这些伤员得不到治疗?”

爱尔娜骄傲地扬起嘴唇,看着面前因为羞怒而发抖的老头。

“你这个妖魔之女!”一句恶毒的咒骂从老头嘴巴中流出来,让爱尔娜的脸刹那变成煞白。

“你……”爱尔娜握紧拳头,但是老头带来的人从两边围上来,对两人形成包围之势。双方就这样对峙着,气氛紧张无比。神殿里面的治疗师几乎全部是拳斗士,虽然赤手空拳,但是动起手来的话危险性不会比刀剑在手好上多少。

“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个威严的声音适时响起,一个也是身穿金边白袍的老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个高级治疗师大概六十来岁,身材高大,五官端正。既有这个年纪所特有的那种靠白发和皱纹构成的慈祥,又有一股充满眉宇间的威严的风采。

“祭典前居然这么吵?到底怎么了?”老人向这一片扫视了一下,“这么多伤员是怎么回事?布拉多,我记得你向我说过前殿的伤员已经全部治疗完成了……还有,真希望我看错了,几个治疗师居然要在神殿中动手打架!”

当他眼睛扫过时候,所有和他目光接触的人都惶惶地低下头不敢正视,包括爱尔娜在内。

“辅祭大人……这是有原因的,您听我解释……”那个老头轻声嘟囔着。

“等一下解释,先好好地治疗这批伤员再说!”辅祭走了过来,用一种狠狠的语气说道,他看都没有看那个老头一眼,直接来到爱尔娜的面前。

“我很失望,爱尔娜!”他慢慢地对爱尔娜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优秀、懂得自我克制的女孩,但是我今天居然看到你想在这神圣的地方用女神赐给你的力量来亵渎女神……我真的很失望!”

“对不起……法散老师……”爱尔娜轻声地道歉,但是一边的列夫却看不下去了。

“等一下!你怎么能责怪她?你要看清楚,到底是谁……”列夫的话还没有说一半就被爱尔娜打断了。

“别说了,列夫!这确实也有我的错!这是神殿,生命女神的神殿。在这里发生冲突等于是对女神的亵渎,特别是应该遵守女神教条的治疗师。”

“跟我来吧,爱尔娜。”法散的语气缓和了一点,转身离去,爱尔娜和不知所措的列夫跟在他身后。

“我希望明天这里就完全没有伤者了!”在走出去前,法散转身对布拉多柔声说道。

“是……辅祭大人……”那个老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法散老师,到底怎么了?”一走出前殿的范围,爱尔娜立刻问,“神殿大门口设立了卫兵?”

“是我命令设置的,这次来参加祭典的人实在太多,让我不得不做一点防范措施。大祭司向女神祈祷的时候,我怕发生什么打搅她的事情。”

“我妈妈……不,大祭司已经开始祈祷了?不是还有几天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是大祭司下令的。现在严禁无关的人进出内殿……布拉多趁大祭司不在和我忙于其他事情的时候故意留下伤员不治疗,一定想借这个机会狠狠地发上一笔财……那个爱财如命的家伙……实在太不像话了!”

“那些伤员是什么时候来的?”列夫突然问。

“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应该就在这两天,两天前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法散脸上略微露出一丝不悦,但是还是回答了列夫问题。

“好了,爱尔娜!”又走了一小段路后,法散停下脚步,“回你的房间去吧,在你离开的这两年,它一直还为你保留着!不要再和布拉多那些人发生冲突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不愉快的话,我也袒护不了你……”他叹了口气,“至于你这个同伴,把他带到安顿客人的侧门那边好了!”

老治疗师转身离去,留下爱尔娜和列夫两个人。

“刚才这个是什么人?”列夫问爱尔娜,“看起来地位很高。”

“他是第一辅祭。除了大祭司外,他是神殿的最高负责人,也是我的拳术老师。”爱尔娜回答说,“他的力量也是除大祭司外最强大的。”

“对了,”列夫挠了挠头,“你刚才说大祭司是你……”

“是的,”爱尔娜叹了口气,把脸转向一边,幽幽地回答,“大祭司是我的养母。”然后她突然转过头。

“列夫,想玩些好玩的事情吗?”

“好玩的事情……”列夫在短暂的惊讶后,脸突然整个涨红了。

“这个……在神殿……不太好吧……”

“放心,我以前常做的,我们偷偷地潜入内殿,去看看我妈妈……咦?列夫,你怎么啦?脸变得这么红?”

“啊!没有什么!好的……”列夫在爱尔娜转过身后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提醒自己不要老是想歪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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