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来看吧小说>都市言情>边缘女人> 第十四章 敏感话题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十四章 敏感话题(2 / 2)

“有的行业,国家在政策上允许存在,但并不支持,在资金上也不会扶持,在行业管理上却非常严格,实施了大量的限制性措施。这些行业基本上是自维生路,自寻出路,自生自灭,仅仅依靠社会的需求和打擦边球,维持自己的生存空间。对于这样一些行业,我将其划为非主流行业,基本上处于一种被边缘化的状态。令人遗憾和不安的是,在这些风险极大的边缘性行业里,求职的人中,女性的比例大大高过了男性。”

“我靠!这是一个社会问题,与整个社会在分配人力资源和招聘劳动力时,习惯于人为地贬低妇女有着直接关系。其实质是对妇女权力的剥夺,是变着方法对妇女实施压迫。”柳欣忍不住忿忿不平地打断了夏晨溪。

稍稍停顿了一会后,气上心头的柳欣继续说道:“好多妇女能够胜任的工作,企业却非要对她们关上大门,不予考虑,或者只打开一扇象征性的小门装装样子。女性求职的门路比男人窄得多,工作岗位选择的余地比男人小得多,这是典型的性别歧视,是社会对女性的最大不公。”

“是这样,这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从根本上说,这的确是一个社会问题,但是问题的恶果却反映在了个人身上,由女性个人承受了社会偏见引发的包袱。在边缘行业中工作的女性,受行业的拖累,她们自身也就很容易被社会边缘化,温暖的阳光,难得照到她们身上,然而她们恰恰属于最需要阳光照耀的弱势群体。当今社会,正在漠视一个敏感而重大的问题。”

“怎么问题?”

“都市中的边缘人大量存在着,被人们视为妓女的性服务工作者为数众多,她们的人数比所谓的名妓要多出千倍万倍,数量上根本不可相提并论。但是整个社会,无论是政府部门也好,学术机构也好,社会团体也好,包括妇女团体在内,却没有人愿意深入地了解她们,热情地关注她们,更谈不上把她们当作自己的姐妹给予必要的帮助。这难道不是问题?”

“有关心她们的必要吗?有吗?”在聆听中思考着的柳欣,有感而问。

“怎么没有?太有必要了!至少我个人是这样认为的。至于理由么,我说出一个就足够了——她们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也不是一万两万,而是一个庞大的群体。现阶段,她们基本的生存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她们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劳动保障,严重缺乏社会保护,容易染上性病,病了也没有优良的治疗条件。她们不为人们了解,多被人们误解,周身被泼满了脏水。其实,她们也是人,是活得并不轻松的一大群人。她们当中,有的人是丈夫的嫌弃者,婚姻的失败者,单位的下岗者,是受到苦难袭击和冲撞的人,内心有很深的伤痕,肩上有很重的担子,精神上有很大的压力。”

柳欣在默默地听着,记着,是记在脑子里。

“有的人要负担父母的生活费和弟弟妹妹的学费,有的则肩负着母亲的责任,为子女的生存和学习倾尽了所有,包括自己的**和尊严。我并不是说她们这样做就对,就值得提倡,但她们中的很多人,的确是在相当无奈的情况下,为了争取自我生存乃至全家人的生存,不得不在满是荆棘的坎坷路上苦苦地挣扎着。这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我们不能捏着鼻子哄眼睛般的视而不见。一个人在社会上以什么样的角色出现,是多种因素互动的结果,有的因素,是身在逆境中的当事者很难抗拒的。社会应该从人性化的角度,从社会存在的角度,认真倾听她们的心声,睁大眼睛去关注她们,引导她们,给她们力所能及的帮助,扶助她们一步步走出黑暗,步入正轨,而不应该一味地打压她们,冷酷地漠视她们,嘲讽她们,让她们承受太多的苦难。”在说话的过程中,夏晨溪不时地运用着手势,帮助传递自己飞快的思想。

“她们真的很苦么?”柳欣听得很认真,她那乌黑的眸子长时间地凝视着对方。柳欣觉得夏晨溪讲出的话,听起来是那样的新鲜,似带有露水一般,满是清新的气息。

夏晨溪皱了皱眉头,两道浓黑的剑眉往上一挑,声音变得冷峻锋利:“能不苦么?落在她们头上的,除了歧视,就是咒骂和挖苦嘲讽,还有就是无情打击,以及花样百出的处罚,而各种处罚,包括抓人,没收身份证,等等,最终又演变成了以罚代管。罚什么呢?罚钱。被抓后,她们若想得到自由,领回身份证,得先把钱交了再说。没有钱,一切免谈。”

“只要触犯了刑法,该抓的就得抓呀,该罚的也得罚呀。猫和老鼠的游戏,总得玩下去吧。”柳欣抓起桌上的杯子,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水。

“可是抓了就罚,罚了就放,图的到底是什么呢?”夏晨溪愤愤然地说道,他遽然而觉自己太过冲动,便下意识地转换了一下语气,声音变得平和了一些:“更何况,这些边缘人的身份,其实是很模糊的,如同我刚才说过的那样,她们的工作场所,有的的确与色情有染,但是,并非每个人都在从事**易活动。”

“比如说……”柳欣把语音拖得很慢很长。

“就拿发廊和洗足屋来说吧,那些纯粹只帮客人洗洗头捶捶背的发廊妹和洗脚妹,大把大把的存在着,不能一见到发廊妹和洗脚妹,就把人家想成是卖淫的嫌疑者,此其一。即使她们中,有的人确有性服务行为,也并不意味着人家一定会拿自己的**与别人进行**易,例如打飞机,涉及到了性服务,但服务人员和客人之间并没有发生**行为,器官与器官,没有真刀真枪的接触上,用香港话来说,这不能算是‘打真军’,是吧?此其二。”

“难道,她们中,就没有人与客人‘打真军’么?”

“我还没有谈完嘛,请稍安勿躁。退一步说,在某些服务人员的身上,确实发生了交易性的**行为,她们和客人做了爱,也收了客人的小费,那也得了解人家的思想动机和行为背景,要分析人家走到这一步是否为生活所迫,是否有难言之隐,此其三。仅就这三点来看,也应该将边缘人纳入到社会关注的视线内,让她们在生活上感受到社会的温暖,心理上得到社会的抚慰,而不应该简单地一味地向她们扣帽子,罚票子,上铐子。偏见,以及迎合偏见的舆论,推波助澜的结果只能是消极的,暴力的,我指的是精神暴力,是语言虐待,只能助长人们看问题简单化和极端化的倾向,不屑去了解某些社会现象产生的复杂原因。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不可能找到解决问题的积极方法和根本出路。”夏晨溪使用的是斩钉截铁般的的语气。

“你了解她们的动机么?你觉得,她们会有哪些动机呢?”柳欣的目光聚焦在夏晨溪神情冷峻的眼睛上,似要从那里发现什么。

“很复杂,不可一概而言。不知道你看过贾樟柯拍的电影《三峡好人》没有,里面有这样一位中年妇女,她因生活所迫,不得不靠卖身来养活老公,因为老公在打工时弄断了手臂。在这个悲剧性人物的身上,蕴含着极为悲壮的情感,让人感受到的是良心无价,掂出的是责任二字有多么的沉重。为失去生活能力的老公负责,就是这位中年女人放下身段的原始动机。这样的动机,丑陋吗?见不得人吗?需要无情地鞭挞吗?”夏晨溪的眼神里,有着沉甸甸的东西,柳欣知道那是忧郁。

“可《三峡好人》终归只是电影,电影是可以虚构的,你总不能依靠一部电影里的情节,作为你的论据吧。”柳欣很柔婉地却是很认真地驳斥对方。

“好的艺术作品,其实都来源于生活,都是生活的真实写照。对于‘雪莲花’,你不会感到陌生吧,发生在内地的那位被人们称为‘雪莲花’的农家女身上的故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吧。据我所知,你们香港报纸对她的经历有过祥细报导,香港《东方日报》在‘两岸焦点’栏目中,还对此发表过郭平写的一篇评论。”夏晨溪有根有据地阐述着自己的看法,声调铿锵明亮。

“是,我知道,我看过那篇评论,也看过介绍她的文章。”对于“雪莲花”,柳欣印象深刻,柳欣对“雪莲花”悲惨的遭遇和她坚强的意志,以及她乐于助人的善良行为,也曾颇多感慨。

“‘雪莲花’幼时惨遭强奸,后来又被重男轻女的家人舍弃,不幸沦为三陪女,心灵所受的创伤难以想象,但她却在自我生存都极其艰难的情况下,年年捐款资助贫困学生。‘雪莲花’是一个身心都受了伤的女人,但她更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虽然她饱受痛苦的煎熬,却始终不放弃希望,也不放弃爱心。社会应该怎样看待像她这样的女性呢?又应该如何对待她们呢?”夏晨溪侃侃而言,眼眸中闪现着思想的光亮,

凝神静听着夏晨溪滔滔不绝的言谈,柳欣思绪纷沓地想着:“这人到底是搞研究的,有点老底子,说出来的话不但一套一套的,而且有内在的逻辑性,严丝合缝的,像是在在别人面前念自己早已写好的一篇论文。他思维细致,研究的方法也很独特,是直接潜入到生活的溪流中,撒开网,抓活鱼,观察的焦距调得很准,善于捕捉容易为人们忽略的社会细节和微情。从他的脸上,可以读到对事情作出判断的自信和对人察言观色的了然。”

柳欣并不想彼此的对话就此打住,她还想更多地聆听夏晨溪的看法,便又问道:“她们真的值得整个社会关心和同情么?有这个必要么?”

“你知道她们有多少人吗?”夏晨溪神情凝重地反问道,双目烁出一道利光。

“这个……,嗳,我哪知道啊。”柳欣微微地耸了耸双肩。

“少说也有上百万!”夏晨溪用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天!上百万?”柳欣尖叫了一声,惊楞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她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她为有这么多的女同胞在同一条昏暗狭窄的险路上行走而倍感痛心。

“我这还只是保守的估计。这么庞大的一个人群,我们可以忽视她们的存在么?她们的生存环境如此恶劣,社会可以长时期的不闻不问么?她们的思想,她们的动机,她们的生活背景,她们的近忧远虑,可以永远不为人们了解么?她们的前途何在,她们未来的路在哪里,人们不应该拉扯她们一把么?所以我倒是觉得,社会对名妓的关注可以少一点,那毕竟只涉及到极少数的人,而且都是历史人物,有人研究就行了,而对于现实生活中边缘女性的研究,则应大大增强力度,须将此事当作中国人权工作的一部分,当作维护妇女权益的一部分,当作建立和谐社会的一部分,而且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抓紧抓好抓落实。”

夏晨溪似乎说得有些累了,他喝了一大口茶,趁机稍息了片刻,尔后才冲着柳欣问道:“你看过西班牙女作家罗莎.蒙特罗写的那本《女性小传》吗?”

柳欣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闪即逝的浅笑:“浏览过,作者是我的同行嘛,一个出色的新闻工作者。”

“也是一个出色的女权主义者和明察分毫的观察家,她在那本书中写道,历史之河的遗忘之水充满了女性遇难者,我们只需要登上船,就能看见她们……在女性的遇难者里面,边缘女性还少吗?她们难道不值得社会同情么?”夏晨溪嗓音低沉地说着,他说得动了感情,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此时此刻,在柳欣的耳朵里,再一次响起了夏晨溪那熟悉的充满情感的声音——“她们难道不值得社会同情么?”眼睛里也浮现出了夏晨溪那透逸着坚毅气质的硬挺的鼻梁和下巴。

放下稿件,柳欣浅浅地喝了口咖啡,缓步走到公寓的窗前,久久地望着窗外,好让大脑和眼睛休息一会儿。

“她们真的值得社会同情么?”柳欣的内心深处在一次又一次地自问,她的心态也在一点一点地变化。柳欣发现,目前这个问题对自己来说,即将成为过去式,因为她无法否认,自己已经开始同情她们了。

在此之前,柳欣虽然也和她们有过一点交道,知道她们工作很辛苦,地位很低下,生活很艰辛,但却知之甚少。除了在南京参加研讨会时,柳欣和一家休闲中心的按摩女有过一次深谈之外,过去并没有和她们认真聊过,对她们的了解相当肤浅,对她们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背景几乎是毫不知情。如今看过几篇夏晨溪的来稿,柳欣觉得对她们的认识增加了许多。

柳欣强烈地感觉到,对于夏晨溪的观点,自己心中正孕育着越来越多的认同感。与此同时,对夏晨溪这个人,这个男人,自己也有了更多的好感。<div>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