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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文化离轨者(2 / 2)

所以我们会在武侠小说中看到派系,看到师徒间近似血缘地缘的伦理关系,看到武林中的侠对「做官」极其鄙视(因为真实历史中扼杀侠的,正是政府的收编做官),看到侠将一切对于「正义」的渴望,全数放进了与异族,诸如契丹,金,蒙古与清的斗争里。儒士与侠士,源出于一,结局竟是天壤之别。

文学对侠的呼唤:

儒家治世一直是中国政治的传承,原因是:透过君臣父子伦理的强调,以及内圣外王,倒推外王必内圣,致使皇权必然合理合法的思想系统,对统治者是很好用的工具。可是很显然的,这不是人世间唯一的「义理」。

侠以其情义然诺,推出另外一种很个人性,非体制的人际伦理,这是另一种「义」的可能,可以用来制衡正统伦理义理的可能偏颇。但是侠却在仅止于报知遇之恩,尚未扩延长大成另一种政治伦理的制衡体系时,就不幸有了悲剧的结束。因此中国文学中,一直有一种「侠情侠义」的心灵呼唤。

打从史记「游侠列传」「刺客列传」开始,司马迁就对侠文笔下不自觉流露同情。司马迁本人是个拥有真性情浪漫惜才的人,他因为爱惜李广孙子李陵的少年英才,力保他带兵北伐匈奴,没想到因政治内部斗争,李陵失去后援,兵败被俘,后又谣传李陵降匈奴,李陵全家被抄斩,司马迁入狱且受腐刑成了太监。后来才知道李陵降匈奴是个误会。武帝曾想接李陵返乡,但李陵说不想再受辱,宁可留在异乡,最终抑郁死去。至于司马迁,尽管后来被释,耻辱却也成了终身印记。因此出狱后的司马迁,继续写史记时,下笔就在字里行间隐含对当朝武帝的疑惑,对正统义理的质疑。

「游侠列传」「刺客列传」,就是此心情下的产品。很可以说,他藉「游侠」「刺客」列传点出他对正统王朝之义理的疑惑,渴望著侠的世界的另一种义,这义是在非政权压力下,非只对国君与王朝,而是人与人间平等情义的对待。值得注意的是,司马迁整个人的特质,显然受道家思想的自然主义影响,要比儒家思想影响更重。从史记以来,书写侠的文人,好像多多少少都踩踏了司马迁的类似人生。

侠义与离轨,隐逸:

除了史记,在魏晋到唐朝,也出现非常多的咏侠诗。如西晋左思的「荆轲饮夜市,酒酣气益振。哀歌和渐离,谓若旁无人。虽无壮士节,与世亦殊论。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陶渊明:「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钱起:「燕赵悲歌士,相逢剧孟家。寸心言不尽,前路曰斜斜。」当然,最会咏侠的首推李白了。喜欢书写侠的文人,都有一个颇类似的通病:个性豪放不羁,不拘儒家治世礼法,不肯为五斗米折腰改变性情。当然个个「学而优则仕」的过程就都很不顺。但是在中国体制下,除了做官,还有什么道路可以抒展雄心壮志呢?于是诗文,就成了投掷理想的所在。譬如建安七子之一的稽康,为人就很不甩为求做官逢迎拍马的儒生,他也是个爱咏侠的诗人,还喜音律,一首广陵曲,被传闻为天人传授的天籁。稽康后来果真因得罪一个平步青云的儒生锺会,被设计杀害。这就是为什么金庸以「笑傲江湖」讽刺政治,要拿稽康广陵曲改编的「笑傲江湖」曲,跟武林密笈「辟邪剑谱」作对比了!前者正是中国内圣外王儒家治世下的离轨代表,后者则是入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典型。很有意思的是,咏侠诗人隐逸或道家放浪形骸的文化也很盛,譬如陶渊明与李白,更是隐逸与放浪形骸不拘做官的典型。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早已成为人人朗诵的名句。这正证明了侠,在中国文化中成为一种象徵,是对正统的一种质疑甚至是反叛,想在儒家伦理义理所提出的规范之外,呼唤另一种可能。只是很不幸的,除了离轨放浪形骸与隐逸,并没有别的出路。因此正统继续是正统,离轨者永远像起初的侠,有著被收编被酷吏对付的危机。

这就是为什么武侠小说中侠的世界,总是对正统的是非界线有很多迷惘,对弃侠去为官有很多的鄙夷,甚至仇家正是当官为政的或皇帝本人……,这都跟历史中侠的收编消失,与文学中对侠的继续呼唤,有非常密切的文化传承关系。侠的隐逸,也说明另一种义理,在中国文化直到现今尚未寻见。身为读者,我们将情感投射进侠的世界,也就是不知不觉的对文化传承提出一个问号:除了内圣外王外王者必圣人的正统义理,除了政治,伦理,哲学浑然一体的正义答案,有没有另一种可能?<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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