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的丛林比我想象的要麻烦得多,潮湿阴暗的环境,四处滋生的蚊蝇毒虫都有致命的危险。好在我们准备得足够充分,寻常的蛇虫鼠蚁倒对我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然而要命的是,一个月过去了,我们始终在丛林中打转,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临近夜晚,土著苦力纷纷取下象背上的行囊,拿着大砍刀在茂密的丛林中开辟出一片平整的土地,而西洋佣兵们则拿着枪械在四周警戒。胡春来颤巍巍地从大象背上爬下来,下地时脚一软,若不是我扶他一把,险些就跌坐在地上。
黄三的情形也跟胡春来差不多,一下地就大声抱怨起来:“这八万美金还真不好赚,坐在这大家伙上面我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它们一发狂把我给摔下来,真他娘的比走路还累。”
我大笑着拍拍黄三的肩膀说:“这也是你自找苦吃,谁叫你非要跟着来的,乖乖在上海等着我们的好消息不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黄三恼了,刚想骂人又硬生生地把火气压下来,瞟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研究地图的霍夫曼,压低声音说:“你没听霍夫曼那洋鬼子说么?那可是一座两千年前的古城哪!到时候在古城里随便拿一两件够份量的古董一卖,说不准我们就可以金盆洗手了。你做事又毛躁,我要不跟着过来,保不准你根本淘不到什么好货色。”
我刚想回嘴,胡春来倒先一步开口说:“不错,这小子胆子大倒是够大,就是学识不够,又不好学,一双眼睛只认得金玉珠宝,真正的好宝贝放在眼前都不认得。”
被这两人当面这么损我,由不得我不怒发冲冠,想反驳几句却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来。正在搜肠刮肚地想词时,霍夫曼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我也只好暂时先在心里替他们俩记下这笔账。
霍夫曼的神情很疲倦,两眼里红通通的全是血丝,精神状态看起来都有点不正常了。他本是个很有风度的人,但此刻的他却粗鲁得像个街头的莽汉一样,一过来就问:“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头绪了吗?”
我们三个一齐摇头。
霍夫曼揪着头发怒气冲冲地说:“没有头绪,还是没有头绪。我们已经进入这该死的丛林快一个月了,可是你们居然还是没有一点头绪。我付了八万美金难道就是请你们来对我摇头的吗?我可以感觉到迷失之城明明就在这附近,我甚至都听到了它的召唤,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它呢?为什么?”
我冷冷地说:“霍夫曼先生,如果真的是有一个阵法保护着迷失之城的话,那么这个阵法就是这片森林,这片森林就是一个天然的**阵。在这片原始森林里,高大的树木甚至遮挡住了天空,指南针也失去了作用,我们甚至连方向都无法辨别。这是大自然的力量,你我都无法对抗的。”
听我这么一说,霍夫曼似乎清醒了点,揉揉疲惫的脸颊轻声道歉:“对不起,请不要介意,是我太激动了。你说得对,这是大自然的力量,并不是什么阵法。以科学的角度看来,所谓阵法不过是有规律的利用相似的参照物和高度落差,迷惑人的五感,使人找不到出口。只要算出规律,破解起来并不难。但是在这片原始森林里,上帝显然布置了一个毫无规律的阵法,看起来这次我不得不再次吞下失败的苦果了。”
胡春来插口问:“霍夫曼先生,为什么你那么确定迷失之城就在这附近?”
“是这样的,三年前我第一次进入迷失之城时,就是因为指南针失去作用,我们误打误撞才闯进去的,所以我判断迷失之城位于一个天然的磁石山附近。现在指南针再次失去了作用,这恰恰证明了我们离迷失之城并不远了。可惜我们在这附近转了这么久,却依然没有找到它。”
胡春来摸摸下巴沉吟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有一个法子试试。”
霍夫曼欣喜地握住胡春来的手,不住追问:“胡先生你有办法了吗?请说出来我听听。”
胡春来刚要说话,我重重一声咳嗽打断了他,脸上故意装出愤愤不平的模样:“霍夫曼先生刚才不是还说请我们来只是让我们摇头的吗?现在又为何前倨后恭呢?”
黄三最明白我的心意,当下也知机地大声嚷嚷起来:“就是就是,你刚才的话伤害了全体中国民众的感情,我要代表四万万五千万中国民众向国联提出强烈抗议!不就是八万美金吗?我们不要了,爷爷现在不伺候你们这些洋大爷了。”
霍夫曼当场就急傻了眼,张开双手拦在我们身前,苦苦哀求说:“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我为我刚才的失礼向你们道歉。”
我和黄三同时把头一扭,发出一声冷哼。黄三用他生平最大的声量挥舞着双臂大声咆哮说:“八万美金,不过就是八万美金而已。八万美金能买得来民族自尊吗?八万美金能够抚慰我们受伤的心灵吗?”
“对不起,十分对不起。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愿意多加五千……不,一万美金。”
我心中一喜,本待再讲讲价,多敲这洋鬼子一笔。黄三的胳膊在我腰间轻轻一碰,朝着被争吵声惊动的西洋佣兵们努努嘴,我立刻明白借坡下驴就是现在,瞬间换上一副笑脸对霍夫曼说:“本来你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我们是应该就此一刀两断、分道扬镳的。但考虑到你是初犯,认错态度也挺好,我中华上国子民历来都是泱泱大度的,我们也就大方地原谅你了,倒不是看在你多加那一万美金的面子上,这点你需得明白。”
霍夫曼苦笑着摊摊手,又示意想要聚拢过来的西洋佣兵们各回岗位,这才恭恭敬敬地向胡春来请教说:“胡先生,请问您有什么办法找到迷失之城吗?”
胡春来挺胸凸肚双手负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说道:“如果迷失之城真是秦汉时期的中国人所建,那么建城之时必然也要勘察风水。所谓风水之道,必然上要对应日月星辰之形势,下要占据山脉水法之灵气,如此方为天地人合一的至高境界。前几天我们经过一座极高的山峰,明天我们就回头登上山顶,在山顶以寻龙点穴之术勘察出这周围附近风水最佳的几处地点,再沿直线一处一处地寻过去,或许可以找到迷失之城。”
胡春来一番话说得霍夫曼喜出望外,握住胡春来的手说:“上帝保佑,这次幸亏有胡先生在,否则我又要入宝山而空手回了。那座山峰叫朗努峰,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去,劳烦胡先生大显神通,以寻龙点穴术仔细勘察勘察。”
土著苦力的动作极快,只一会儿功夫就整出一大片的平地并搭好了帐篷。又过不多久,篝火燃起,苦力们将路上捕获的山鸡野兔处理干净,用一根铁条串起架在篝火上转动烧烤。这些土著很能吃苦,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累,嘴里还不时哼哼叽叽地用俚语唱着小调。
我取了一只烤好的山鸡靠在树身上,一口烧酒一口鸡,听着土著们哼唱的小调,倒也自得其乐。土著们哼的山歌初听起来咿咿呀呀不知所云,但若细细品味,反觉得率真自然。
恰好向导洪山走过,我叫住他问:“洪山,这些人在唱些什么呢?”
洪生侧耳仔细听听,说:“他们唱的是颂扬缅甸第一代国王阿努律陀的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