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唇相讥:“少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你个死老头儿还不也是冲着那八万美金的面子上来的,说到底也还是脱不了人为财死的境界。”
老头儿猛然转身,一只手斜斜插入腰间的镖囊;我不甘示弱,亦拔出匣子炮对老头怒目而视。
这老头儿名叫胡春来,师承北派摸金校尉,一身寻龙点穴之术可以说是当世无双。前几年我曾与他合作过一次,共同倒了蜀地一个王妃的斗,不过在那次合作中,彼此都没有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
胡春来是那种很正统的老派人物,对于祖宗传下来的一些规矩简直就是奉若神明。偏偏他们北派摸金一门规矩又多,又是什么灯熄人走啊,又是什么不可尽取、需留余地啊……五花八门的教条多得让人头晕。而我是个独行散盗,凭的是一身胆气和自己琢磨出来的几手小绝招倒斗掘墓,天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什么祖宗规矩、前辈教训在我眼里都是狗屎。所以胡春来认为我是一个不敬祖宗的浪荡子,而我觉得他是一个死抱着祖宗家法的老古板,我们俩凑在一块儿就是针尖对麦芒,没有一次不红脸的。
正在剑拔弩张的当口,黄三从斜次里冲进来挡在我和胡春来之间振臂高呼:“枪口一致对外!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然后,他陪笑着递给我一支哈德门:“大勇,其实是那洋鬼子点名你们俩一块接这笔生意,我总不能只拉你来不拉他来吧?再说了,洋鬼子个个都是贪得无厌的家伙,为什么这次要花这么多的钱请咱们中国人帮忙?所以我猜这单买卖一定凶险无比,有胡老爷子在,多少也能增加点成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黄三嘿嘿一笑,将整包哈德门硬塞在我手中,又把胡春来扯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片刻之后,胡春来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对我一抱拳:“先说清楚了,这次联手只为公事。待这笔买卖一了结,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我冷笑着抱拳还礼:“好说好说,胡师傅这话也正是我想说的。”
黄三一手执住我的手,一手拉住胡春来的肩笑道:“早该这样嘛。咱们中国人就该精诚团结,然后一起去祸害西洋鬼子,成天吵吵嚷嚷的,没地让洋人看了笑话。”
正说话间,附近海关大楼上的报时钟“当当”地敲响了。八点整,几乎是踏着钟点儿,一个洋人走了进来。
这个洋人的脸庞很消瘦,但眼睛里精光闪闪,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都很足。我挠挠脑袋,操着洋泾滨的洋话跟那洋人哈喽、哈喽地打个招呼,那洋人很温和一笑,开了口。
“这位就是张先生吧?久仰您的大名了。还有胡春来老先生,我也同样对您仰慕许久了。我的名字叫理查德·冯·霍夫曼,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二位高人,我感到非常荣幸。”
哎呀,还真是稀罕哪。会说国语的洋鬼子这些年我是见过不少,但能把中国话说得像霍夫曼这样溜的洋鬼子我可从来没见过,要闭上眼光听他说话,准得把他当作是老北平人。
见我落个大红脸儿,胡春来看起来挺高兴的,上前一步对霍夫曼说:“老霍兄弟,您也别客气了,我们江湖上的好汉说话直来直往,您有什么生意照顾我们就直说好了。”
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也转开了——霍夫曼,原来就是那个著名的考古学家啊。今天早上还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消息呢。
霍夫曼招呼我们坐下:“今天有件大生意要和二位高人谈谈,咱们边吃边聊吧。”
攀谈中,我拐弯抹角地摸了摸霍夫曼的底子,才发现这个人果然不简单。霍夫曼今年四十六岁,可在中国已经呆了十多年了。做过清华大学的教授,也当过南方革命政府的顾问,是个绝对的中国通,看来要蒙他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这不,他把咱们中国人那种喜欢在饭桌上谈生意套交情的方法也学去了,套了一通交情之后终于讲到了正题。
“张先生和胡先生两位都是摸金一行里的翘楚人物,可以说对中国境内的古墓古城布局了如指掌,但是不知道二位对于缅甸的古城有没有什么了解呢?”
我和胡春来、黄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胡春来犹豫了一下,挑头说:“霍夫曼先生,不瞒您说,我们历来只在国内倒斗,至于缅甸嘛……”
我一见胡春来要把实话说出来了,赶忙抢过话茬说:“至于缅甸嘛,自古就是中国的藩属国之一,料想古城古墓的布局也和中国差不了多少。”
霍夫曼微笑着点点头说:“我想也是这样的。”
说着,霍夫曼将桌子中心的菜盘移开,取出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指点着说:“这是云南,这里是怒江。越过怒江,然后我们就到了缅甸。缅甸地势北高南低,东北部是掸邦高原,西部是山脉,大部分地区海拔都在1800米以上。这里是缅北的原始森林,我们的目的地就在这里。”
我装模作样地趴在地图上看了半天,然后高深莫测地“哦”了一声,问:“那么具体目标是什么呢?”
“具体目标是一座消失了两千年的城市——达纳达尔加,翻译成中文的意思就是‘迷失之城’。”<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