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管家研墨,秦相怔怔地望着雨丝。新皇上任的头场雨,洗净了街道,却洗不开这污浊的人心。自己扛着云泽艰难地走了三十年,风风雨雨,顶着朱家打压,抗着明月南蛮,凭着长启皇帝的杀伐与强硬,用了十年才确定了现今的地位……如今想革新的人物,出师即遇大难,能撑多久真是看不明白。
秦哲叹了口气,缓缓地走到书案前,提笔而立,心中难言。
落笔缓慢,行楷四字,国士无双。端量了许久,总觉得太过张扬,在管家惋惜声中,随手将这四字扔进了湖中。
“你能活着入京,但能活着出去吗?”
写了一个“静”字,秦哲便把笔放了下去,对管家说道:“老陈,把这字盖上印,给鹤楼送去。”
管家疑惑地看着他。这幅字的布局,应该是要有四个字,如今只写了一个,还没说裁剪的事情,难不成就将这一副半成品送出去?留白如此,意欲为何?管家不明白,也不敢问,听得吩咐,将这一个字护得好好的,出了亭子。
秦哲伸出手接了一捧雨水。
这雨水细看,其实浑浊的很。可这些所谓清流,哪个不浑!
看着手心,对唱曲儿姑娘说道:“回去告诉贝当家的,保那小子的事情,让苍空阁自己做。第一次和飞花亭正面交锋,我很期待你们的做法。可话说在前头,我不希望伤了筋骨,也不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另外,他残杀珠珠的事情,鹤楼已经知道了……我保鹤楼,你们随意。去吧。”
姑娘领命而去,下人们将亭内收拾干净,替相爷撑着伞,入了雨中。
雨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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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贝琳达,沈鹤楼倚在窗前,看着玉有雪信上这洋洋洒洒的数千字,饶有兴趣地,苦笑着。哪有什么儿女情长,不过是画圣对新出的画仙表示自己的不屑,誓要在画意上一较高低。
笑着读完,撕碎扔掉,听到院门有动静,寻声望去,相府大管家端着檀盒走了进来。沈鹤楼急忙起身迎接,接过管家手中的盒子,恭敬地等着。
管家开口道:“相爷给你的一幅字。我是没瞧得明白,沈修撰自个儿琢磨吧。”说完,谢绝了招待,走出了院子。
沈鹤楼打开盒子,面前又是一个盒子。
再打开盒子,展开叠得四四方方的宣纸,孤零零的一个“静”字,静候着身后的空白。
“你也不裱起来,让我挂还是不挂?”
静止不动还是静中思动?
沈鹤楼也懒得多想,把字叠好,按顺序又装进了盒子。伸了个懒腰,换上了官服,撑着伞向皇宫走去。
一百零四处错误嘛,我已经找出了一百零三处,还有一处,是等你回京,还是说,等不到你回京?
沈鹤楼和雨中嬉戏的孩童们打着招呼,经过苍空阁前,看着匾上那三个字,笑了一声便走开了。
“给我的一个字,价值千金。给你的这三个字,到底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