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南方运来的番薯和玉米出现在市场上,让黄金菜迅速走下神坛,不过相对来说,其价格还是要比大小麦、黍子等高出不少,甚至比稻米还略贵一些,今年有很多人都想种这两样作物。
而在这个时候,过高的价格却成为推广种植的障碍之一,毕竟普通的老百姓对番薯、玉米全然不了解,不敢做出太大投入。
倒是一些比较富庶的地主,以及大户人家,还被黄金菜地余波所影响,都是准备大量种植。
为此,李彦让天津的技校开办了收费的种植技术培训班。华夏社也出版了一本技术手册,定价不菲。
故意设置这样的门槛,就是要让那些条件不好的小户留在门外,免得因为秋后地价格下跌而血本无归。
番薯和包谷确实需要推广种植,不过在其价值尚未回归到正常水准,且处于急速下跌阶段。并不是向平民推广的时机。
至于那些大户人家,就算价格下跌,也承受得起这样的损失,那些富庶的农户,只要不是太贪心,又能好好运作,也不会伤其根本。
只要经过这一年地种植,即便是价格下跌,番薯和玉米地高产特性也应该会凸显。到了那个时候,想要广泛推开就不是难题。
由于天津地盐碱地不适合种庄稼,今年还是打算泡田垦种水稻。孙彪则带着一部分长工来到怀柔,李彦在这里买了很多荒地,包括一些山地,打算在这里垦田,大面积种植番薯和玉米。
此外还有一小片田地,将用来种植一些新地作物,其中包括马铃薯,因为弄的种子不多,也就只能先种上一小片。
李彦对马铃薯所抱的期望。甚至比对番薯、玉米的更多,至少马铃薯能做很多菜,当然到底如何,还要等秋后种出来视结果而定,农业的生产周期较长,一时半会还看不出什么。
怀柔的厂房经过月余的施工,已经初具形态,加上这场小雨,气候宜人。便提前投入运转,初期共有四台纺车,一架织机,经验证后发现确实可行,才又增添了更多机器,扩大生产规模。
纺织厂的织工皆是从京城招募地流民,并都是男性,若招女工,怕惹非议。
这些织工多没有纺纱织布的经验。亏得新式的纺纱车、织布机操作简单。经过南方雇来地织工的短暂训练,便能熟练掌握。渐渐纺织出好纱好布。
从南方雇来的几个织工手艺都很不错,李彦花了很大的代价才能请过来,在见了新式的纺纱车和织布机以后,都是赞不绝口,也更加用心做事。
与所谓“男耕女织”的传统不同,在苏州、松江一带,很多技术高超的织工都是男性,男性在丝织、棉织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与普通的松江棉布相比,丝毫不差,大致等同于这种细布,比这种丁娘子布略差,”来自松江地织工李奇将两匹不同的部放到一起进行比较。
李彦用手摸了摸,确实难以分辨,他也不觉得丁娘子布更好,有些细微的差别,很难看出来。
“差别是不大,经验丰富的人才能从纹理、厚薄、颜色等细微处分辨,”李奇又拿出他织的布与织工织出的布比较:“就好像这两匹布,所用的纱线完全一样,看上去也差不多,但这匹布耗用的纱就更多,更细密。”
“当然,这些都可以作上等布的价格卖。”
李彦似乎抓住了什么,与江南地布相比,新式机械纺织的布匹品质可以达到中上水准,而价格更具优势,不过他并不愿意打价格战,一直在想如何与江南的布差异化竞争。
“大生纺织要走品牌之路,品质之路,”李彦拒绝了李奇的提议,为免华夏号的规模太大,招人物议,新的纺织厂起名为“大生”,也将使用这个品牌。
“同样的价格,人们往往会选择江南布,又以松江布最受欢迎,”李奇说道,在他看来,大生纺织厂的最大优势还在于价格,撇开这一点,无论品质,还是美名,都不及松江布。
一个产品,如果能创出品牌,自然好办,但创办初期,如何竖立这个品牌的形象,却是个难题,仅凭广告或许可以,但事倍功半。
“大生”要创美名,讲品质,但这两点却又都比不上江南布、松江布。
“不过,咱们地布,与松江布相比,虽然差一点,普通人也看不出来,”李奇犹豫了一下。试图说服李彦不用担心。
“对,就是这一点,”李彦突然拍了一下手:“就是这个问题,因为人们对布地辨识并不清晰。”
“咱们的布确实比不上松江最好地布,但要比普通的松江布更好,咱要让人知道这一点。”李彦笑着说道。
李奇对这个本家,他的新老板也不是太熟悉,闻言觉得不可思议,看向李彦的目光便有些怪异,好心提醒道:“若是这样做,别人只会觉得咱们的布不如松江布,不会记得还有比某些松江布更好的。”
李奇觉得,李彦这是自寻死路,哪怕比不上松江布。也不能大肆宣扬,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李彦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不会地,咱们就是要反其道而行。”
李彦打算对大生的布进行分级。让人一眼就看出哪种布好,哪种布等级低,如此一来,“大生”布很容易得到认同和信赖。
正如李奇所说的,现在市场上的布匹,品质鉴定多凭手摸、目测,主观性很强,而布匹交易又以尺量,称重为主。
量尺、计重杆秤往往也不标准。缺乏有效的市场管制,李彦觉得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来塑造“大生”布值得信赖的形象。
“分级?怎么分?”李奇觉得这个年轻东家地想法真奇怪,要将自己的布好差标注出来,这不是让人压价么?
李彦却觉得这样做不错,标出低等级布的同时,也是在抬高高等级的布,他记得以前有人用香烟的粗细来分级,大生布也可以采用类似的办法。
明代的布匹规定为匹长三丈五尺。幅宽两尺,布商是论匹买卖,老百姓则是论尺来量,因此匹长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
“以最普通的粗布为初级,按照标准尺寸,长三丈五尺,宽两尺,其后每高一级,幅宽增加一指。宽出一指的为一级布。二级布宽两指,现在这种最好地布差不多为六级布。宽出六指,”李彦灵机一动,很快想出以幅宽来区分布匹等级的办法。
六指宽大概将近三寸,这样一来,同样的长度,六级布就要比别地布多出很多,一眼就能看出。
就算是一二级的布,也可以通过简单的比较,得出差别,如果严格按照这个做法,确实将方便老百姓选择。
“除用幅宽标示等级,所有大生布的卷轴都要统一,并有大生的标示;此外,布匹要牵边,在匹末也要有印记……”
李彦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就是要用标准化的大生布,来与家庭式生产的江南布、松江布争夺市场。
确定了市场策略,大生纺织厂就开始全力生产,新式机器的效能很快体现,虽然暂时只有四台织机,近二十台纺纱车,但布匹地产量却要超出四倍不止。
纺织厂所需的原料通过天津夏氏的关系,从山东购进原棉,而后在大生纺织厂加工纺织,直到制成布胚。
运河之上,由南而北向来只有布匹,这批棉花的反常流动立刻在京城的商人中激起不小的浪花,随即便有消息传出,怀柔有个大生纺织厂要在北方纺纱织布。
“北方也能纺纱织布?这个大生纺织厂是什么来头?”正阳门的苏松会馆,几个布商分别坐在案几前,一边饮茶,一边说起最近的这件怪事。
“别忘了肃宁布,”一个胖胖的商人,带着徽州一带口音说道。
苏州、松江以及浙江一带地棉纺织业发达,其中又以松江为最,不过要说到将南方的布匹贩卖到北方,还是以徽商最多,然后才是闽商、粤商、鲁商等,苏松的商人倒不是很多。
名义上的苏松会馆,却成为这些商人的聚集地,相互间交流心得信息,拉拢关系,若是有矛盾,也能在这里协调,颇有些行会的性质。
“肃宁布?那也能叫布?”先前说话的那位商人,尖嘴猴腮,轻声怪笑。
尖嘴猴腮的洞庭布商翁启愚,是京城有名的大布商,他地布匹主要来自于苏州,并向京城地多家布店供货。
胖胖的商人是徽州人胡文信,成化年间有人说过“松民之财多被徽商搬去”,徽商在松江地影响可见一斑。
对于这些布商来说,相互间虽有竞争,但这个市场足够大,不妨碍彼此发财,但北方自产布匹便不同,这是一次危机。<div>